第十九章

慶王意氣風發踏入廳堂。

他無視站立等待的郭濂,自顧自端起茶水,故作高深地飲了一口。

郭濂第一次在慶王面前如此低聲下氣,只覺得一張老臉都要丟盡了。

他心中憤恨,面上卻擠出幾分笑,難看得要命。

“下官參見王爺。”

慶王掀開眼皮看向他,似笑非笑,“郭大人,稀客啊!今日不在衙門當值,怎麽跑到我這兒來了?”

“王爺,下官不請自來,實為有事相求。”郭濂拉下老臉,“敢問王爺,為何要捉拿犬子?”

慶王驚訝:“令郎犯下殺頭大罪,你身為一府長官,竟要包庇於他?”

郭濂搖首笑道:“王爺有所不知,犬子此舉,只是為釣鹽販上鉤,並不是真的販賣私鹽,是您誤會了。”

慶王一噎,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,黑的也能說成白的!

幸虧他家聰明的喻兒早有準備!

“令郎一介白身,身無官職,若要參與官府行動,即便他是你親子,也必須出具官府文書,本王已派人前往府衙,詢問府衙是否有指派令郎辦案的文書。”

若沒有文書,無法證明郭棠是否真的只是釣魚執法,即便到最後能證明這一點,可沒有文書存在,那也是辦案程序的疏漏,郭濂難辭其咎。

郭棠不是為了辦案,當然沒有指派文書。

郭濂匆匆而來,借口也是剛剛才想到,沒有進行充分準備,被慶王懟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他沉默半晌,沙啞著嗓子道:“鹽販狡猾,事有輕重緩急,下官來不及下達文書。”

他只是聽聞郭棠因販賣私鹽罪被慶王抓捕,並不清楚具體內情,言辭漏洞百出而不自知。

慶王忽然擲杯於地,大怒道:“郭濂!你還要包庇到幾時!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!

“身為朝廷命官,你庸碌無為,放縱郭棠私自偷取官鹽,與鹽販勾結買賣,人證物證俱在,你還敢狡辯!

“本王已將其罪惡悉數陳於奏折,即刻送往京城!你若繼續包庇,恐怕屆時丟的不僅僅只是一頂烏紗帽!”

吼完之後,慶王渾身舒爽。

看著郭濂瞬間委頓,老臉慘白,他真想仰天大笑。

“王爺,這些都是陷害!”郭濂怒紅雙目。

他宦海沉浮多年,稍稍一想,就知是郭棠年少輕狂,中了對方的詭計。

是他小瞧慶王了!

慶王懶懶一笑。

“郭濂,別以為本王不知道,這些年你從官鹽中攫取了多少利。郭棠能輕易運出五百斤原鹽,若說沒有你在背後助力,誰信?

“官商勾結,你以為皇兄還能容你?你以為此事傳到皇兄耳中,皇兄不會下令徹查慶州鹽場?

“郭濂,你完了!”

大盛私鹽屢禁不止,其中很關鍵的原因,就是官商勾結。

私鹽商人與地方官合作,地方官又往上頭送孝敬,層層賄賂,官官相護,導致私鹽越發猖獗。

要說世上最厭惡私鹽的是誰,絕對非皇帝莫屬!

官員能拿到錢,可皇帝拿不到啊!這些錢還都是從國庫裏搶出來的!

皇帝能不恨?

郭濂身為一府長官,鹽場就在眼皮子底下,怎麽可能不分一杯羹?

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。他與鹽商勾結,必定會留下痕跡。

如今被慶王指著鼻子罵,郭濂第一反應不是憤怒,而是心虛恐慌。

如果慶王當真掌握了他犯罪的證據,又親手下了這盤棋讓郭棠入獄,那他還有活命的機會嗎?

冷汗從額上滑落。

來不及多想,他俯身就是一拜。

“王爺,求您放過犬子!”

慶王繼續端著架子,“令郎膽大包天,本王身為臣子,食君之祿,當為君分憂。你背叛皇上,貪墨巨銀,我如何放過?”

都是官場上的老狐狸,誰還不知道誰?

郭濂立刻表態:“下官在慶州經營多年,朝廷密探皆為下官驅使,今日之後,他們必會耳聾眼瞎。”

也就是說,那些朝廷耳目,日後會不再監視慶王府,抑或不再上交真實情報。

慶王壓下心中激動,冷笑一聲:“本王不明白。”

口頭承諾他根本不信。

郭濂作揖:“請王爺賜教。”

慶王捧起茶盞,“我有一法,不僅會讓官鹽日後不再虧空,還能提供更多原鹽以供販賣。”

郭濂倒賣私鹽,勢必會導致官鹽數量的減少,官鹽得利便會有損。

這種虧損,郭濂再神通廣大也彌補不了,除非慶州鹽產遠超全國標準。

聽到這話,郭濂都懵了。

“王爺不是說笑吧?”

慶王冷冷看他:“我像是在開玩笑?莫非你不想賺取更多鹽利?”

郭濂壓根就不信。

但眼前的情勢,由不得他不信。

他犯了殺頭重罪,一旦被皇帝知曉,抄家滅族等著他。更何況,他的獨子還在慶王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