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二十五章:師尊之名

紙鳶載著觀主的名,飄入蓮花映影的池水,化作了一條魚鰭如翼的魚,曳尾在清澈的水池裏,紅色的鱗宛若水中虛幻的火。魚遊動的漣漪擴散至師尊外罩的紗裙之下。

紗裙輕盈如外蒙著的霧,半透明的,其下是墨青色的,光澤沉靜的道袍,道袍上的繪飾隔著紗影,似流淌下的月光,也似孔雀或者凰鳥垂落的翎羽。

這身道裙呈著幽暗的色調於水面鋪開。觀主似靜坐在蓮上也似靜坐於水中,其下的倒影把道裙的白紗與墨青加深了,或淺或淡的顏色和著水光與燭火融在了一起,衣裳的細節被水傾吞,水面獨有的張力下,色彩幽然地晃動著,帶著神秘的韻味,與之一起起伏的,還有她垂落的絲發。

紙鳶入水成魚後,觀主的背影驀地產生了一絲孤寂。

她靜看著水面。

萬千帷幕如宣泄的大雨,將她圍困其間。

觀主看著水中的遊魚,輕盈地擡起了手。

她的指尖,一輪月亮若隱若現地勾勒了出來。

那不是真實存在的月亮,更像是人們想象中虛幻的月,裏面的光影時快時慢地流動著,似婆娑的月桂之影,也似鬼魅般蹦跳過的玉兔。

觀主盯著這輪月亮。

她的發冠也同時明亮。那是宛若仙雀圖騰般纖細精巧的發冠,它承在一個簡單挽起的發髻上,泛著淡金與月白的色澤,纖巧冠間垂著瓔珞,宛若一顆顆不以絲線串聯的露珠。

這輪月亮照入觀主的眼裏。

她盯著望了一會兒。月亮中似抽出了兩條線,兩條線帶著命運的玄妙,來自於兩個截然不同的點。它們明明看上去毫不相關,但這個世上,除非是平行的線,否則一直畫下去,總會有相互遇見的時候。

觀主盯著那兩條線。

其中一條線始終筆直,垂於這顆月亮的中軸。這象征的是她自己。

另一條線則很不安分,這條線過去隱沒在一片自己都無法窺視的迷霧裏。三年多以前,這條線終於模糊地顯露出來。而直至去年,這條線才真正勾勒清晰。

這是一條很不安分的線。

它觸碰了許多其余的、本該毫不相幹的線,然後晃晃悠悠地,朝著自己靠近了過來——這是如今的,寧長久的線。

去年,她在發現自己無法窺視十二年後未來的大致模樣時,她才終於想通,時間原來已被自己回溯過一次了。

若時間沒有被回溯過,那麽無論她是站在怎麽樣的視角,她也能於未來看到一絲光明的——那是她手握的,將一切重來的力量。

但她現在什麽也看不到。

自己所認為的十二年早已過去了……這是唯一的解釋。

而先前自己無法探知到寧長久的所在,是因為十二年後的自己,將一枝月桂為劍,折入了他的身體裏。

“我無法找到我。”

這是她當時對神禦的回答。

不僅是她無法找到,哪怕是神國之主,恐怕也無法感知到擁有月桂之人的存在與特殊。這應是前世自己,窮盡最後力量遮蔽他的手段,她想讓他在被天地察覺之前,擁有足夠多的修行的時間。

可……這又能改變什麽呢?

是無奈之下的孤注一擲,還是在最後的時刻,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一種,能穿越無盡黑暗的光呢。

她暫時無法明白。

但幸好,她能夠理解自己的大部分想法。

只是……如果第三次獵國計劃注定失敗,她又該如何挽回?

觀主看著這輪月亮,看著月亮中錯綜復雜的線,袖間纖秀的指掐動著。

月影自袖間淌出,流入水池裏。

那條象征著寧長久的線的四周,有無數的,尚不明朗的暗線,它們從四面八方蔓延過來,要將其截斷。

觀主看著這些線的影,眼眸中有倦意一閃即逝。

池水中,魚兒不見了蹤影。

……

大師姐一襲青袍,她立在金蓮開滿的書苑之中,無數的書籍自動地翻著,墻壁上高高掛著一個‘靜’字。

五師兄坐在木案旁,翻動著書頁。

他時常搖頭。

“時間已經回溯過了。”大師姐忽然說。

“師尊與我說了。”五師兄認真道:“但這種回溯,違背了我所推算出的定理。”

大師姐道:“師尊擁有這樣的權柄,你知道的。”

五師兄嚴肅道:“所以我始終覺得,權柄是基礎理論上最大的障礙,許多看似完美的理論,都能在權柄上尋到反例。”

大師姐淡淡道:“或許你應該給權柄構建單獨的體系。”

“也許吧。”五師兄的話語有氣無力。

片刻後,五師兄嘆息道:“無論如何,天碑是該動筆了。”

“這麽早?”大師姐有些疑惑。

五師兄苦笑道:“整整五篇天碑,僅是想想,便覺得識海生隙啊……師父有更重要的事,師姐與二師兄要盯緊天空與大地,其余幾位,怎麽看也沒有為我分憂的才能。也不知道老七能不能指望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