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一章:輕紗掩映,月色撲朔

“你說什麽?”陸嫁嫁別過頭,清寒的眼眸中冷意更盛。

寧長久手指觸了觸她猶有余溫的後背,認真道:“隱峰中的劍裳都是由山下的靈麻靈絲打造的,它們材質極佳,刀劍難以砍破,對水火也有隔絕作用,但放到如今的煉體上,卻是累贅,幾乎有一半的熱量都被擋在了衣衫之外。”

陸嫁嫁見他話語認真,似在鉆研學問,也不好發作什麽,便也與之認真探討起這個問題:“靈絲的衣裳雖有阻隔,但是我如今已可以以身為劍,劍靈與我身體的契合近乎完美,應該沒必有更多提升了。”

說著她伸出了自己的手,手指捏住袖口輕輕後撩,皓白的手腕細膩而光滑,就像是真實的玉石,卻帶著人類肌膚才有的緊致和彈性,潛在肌膚下的經絡泛著極淡的青色,月牙般的指甲泛著珠光,也透著劍鋒般的寒芒。

她身體潛移默化的變化裏,一柄曼妙絕倫的人形兵器緩緩鑄就。

寧長久握住她的指尖,認真地端詳了一會,搖頭道:“我覺得還不夠,遠遠不夠。”

陸嫁嫁看著他的眼神,心生異樣,總覺得自己是一件器物,正被他分析著成色,她氣質沉靜了些,輕輕抽回了手指,清冷發問:“看出什麽了?為何這麽說?”

寧長久說道:“一個瓷器從土胚子到青花釉色,一把劍從生鐵到雪花鋼紋,它們在真正鑄成之時,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,但你的身上,我並未感受到這種變化。”

陸嫁嫁蹙眉道:“我是人,並非器物,哪怕劍體真正大成,又能有什麽改變呢?”

寧長久說了一句廢話:“大成之後就知道了。”

陸嫁嫁道:“你我是師徒亦是道友,但這等事情已然出格,我需要好好想想。”

寧長久點頭道:“你自己決定,我尊重你。”

陸嫁嫁輕聲嘆息:“謝謝。”

寧長久笑了笑,道:“大恩不言謝。”

“……”陸嫁嫁沉默了一會,說道:“從趙國皇城至今,你幫了我無數次,而我雖名義上是你師父,卻從未真正幫到過你什麽,你……是怎麽想的?”

寧長久看著她的臉,道:“看著你與小齡一天天變得更好,我心中也很欣慰,這是我自我修行沒有體會過的感覺,我很喜歡這種感覺。”

畢竟前一世他是整個道觀中最弱的弟子了,永遠是師兄師姐們看著他成長,他雖渴望等個師弟師妹,卻最終關了二十多年的門。

陸嫁嫁聽這話卻有些古怪,冷冷道:“到底誰才是師父?”

寧長久見她面容不善,識趣道:“拜見師尊大人。”

陸嫁嫁聽著他虛情假意的尊稱,冷哼道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
陸嫁嫁盤著的雙腿伸開,劍裳的的襟擺下,纖長緊繃的腿兒嫩如春筍,她的動作撩起寒床上的霧氣,縈繞在她雪白的襟袖間,撲朔迷離,她自己似不曾注意這般景致,稍稍出神地想了些事,她赤著玉足,踩過如水的地磚,峰主殿內青銅燈柱上的火將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清幽的色彩。

寧長久很小聲道:“每次做完事情之後趕我走倒是勤快。”

她方才隱約聽到寧長久輕聲說了什麽,見他沒有動靜,回眸一眼,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寧長久看著她一塵不染的背影,想起了前一世與師尊唯一的一面。

他忽然想如果就這樣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弟子,幫這位面冷心善的陸姑娘一起打理宗門,生活應是平靜而快樂的吧。

但他知道他不能做,這裏只是他收斂羽翼的地方,他早晚有一天會離開,前往那座虛無縹緲的不可觀,再去見那個道法無上的師尊,解開前一世的困惑。

他心中隱隱有著恐懼,但他也知道,那是他無法逃避的宿命,有時候他甚至害怕,不敢留下任何的情感,因為在記憶深處窺見過那一劍的他,知道孑然一身或許是自己必將面對的結局。

過去他明明那般不凡,十六歲便破入紫庭境之中,卻在師兄師姐的襯托下,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平凡的人。但這一世,他卻真的普通了許多,有了如常的七情六欲,有了從頭再來的人生。

他時常想,不可觀所不可觀的,究竟是什麽?是那座遠在天涯海角的道觀,還是自己煙消雲散的過去,他甚至無法想起過去自己的臉,仿佛一切在離開那裏之後,都變作了秘密,唯有重新再見,方能真正憶起。

若那宿命的颶風也卷土重來,自己是否可以承受得住呢?

他再次想起那一劍,覺得哪怕自己修道五百年都無法接下。

如果可以,他更想選擇逃避。

寧長久擡起頭,看著峰主殿中衣裳寬松的雪影,心中沒由來地寧靜了下來,他也從寒冰玉榻上走下,來到了她的身邊,道:“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