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天生不行

馬車駛出行宮, 一路往溪原城外駛去。

阮久抱著碗喝粥,才喝了一半,馬車便停下了。

他放下粥碗, 擦了擦嘴,跟著赫連誅下了馬車。

眼前是一個石頭搭建的簡陋小院,看起來有些破舊, 一個小書童侍立在門前,請赫連誅進去:“大王請。”

赫連誅牽著阮久進去, 烏蘭與格圖魯抱著書卷跟在後面。

院子裏養著兩只羊, 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正將挑滿水的木桶放在地上,擡起來,把水倒進水缸裏。

城外沒有井, 這裏用水要靠人到河邊去挑。

從前小書童一個人只能拎半桶, 慢慢地拎, 挪過來, 挪過去,一天才能裝滿半缸。所以格圖魯來的時候, 一般會幫他們挑水。

赫連誅沒見過這個人,看向小書童:“這是誰?”

小書童道:“回大王, 前陣子我進城買東西的時候, 他就在城裏遊蕩了,好像是個傻子,眼睛不好使, 耳朵也不好使,還不會說話。後來有一天晚上,他倒在我們家門口,先生就讓我把他給救回來。先生讓他留在家裏, 挑挑水,放放羊。”

小書童才說完,那個男人就已經將水缸裝滿了,他將擔子和兩個水桶都放在檐下,然後打開羊圈,牽了一頭羊出來。

阮久疑惑道:“他為什麽只牽一只羊呀?”

小書童道:“他眼神不好,又不太機靈嘛,只能看得住一只,再多一只他就顧不過來了。所以先生讓他上午放一只,下午放一只。”

“噢。”阮久了然地點點頭。

那男人拿起掛在羊圈上、樹枝做的軟鞭,把另一只羊趕回去,趕著一只羊,要往門外走。

他生得人高馬大的,走路也不太穩當,搖搖晃晃的,經過阮久身邊的時候,險些在他面前栽倒。

阮久連忙扶住他:“小心。”

他擡頭看了一眼,阮久與他對上“目光”,才發現他的雙眼上有兩塊白斑。

難怪那個小書童說他眼神不好。

小書童拽著他的手,把他拉走,一邊大聲教訓道:“別亂動,沖撞了貴人,你擔當得起嗎?出去放羊去。”

小書童把他放走了,才回來復命:“王後不用理他,進去吧。”

說著,他便繼續引著一行人進去。

同樣是石頭堆砌的屋子,房間正中擺著一個缺了腳、用石頭墊著的的書案,四面都是書架,書卷亂堆在一起,仿佛只要隨便抽出一本,整座書山就會倒塌。

一個穿著粗布麻衣、白發稀疏的老人家,背對著他們,站在書架前,手裏的書卷被他翻得嘩嘩的響。看得出來,他的心裏並不太平靜。

小書童通報道:“先生,大王到了。”

赫連誅便向他行了一個梁國的揖禮,還喚了一聲“老師”。

阮久站在原地,看著老人的背影,不自覺歪了歪腦袋。

“我聽說,和你和親的是阮家的公子……”

那老人家一面轉過身來,阮久看見他的臉之後,眼睛一彎,沒忍住要笑,後來又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好,便抿起嘴,努力想要忍住笑。

阮久,堅持,忍住。

他好不容易調整好表情,再擡眼看時,卻看見那老人家的臉都青了,嘴唇微微顫抖,連帶著下巴上的白胡須也在簇簇地抖。

“你……”老人家指著阮久,幾乎是聲淚俱下,“你……怎麽是你啊?小鶴呢?我的小鶴呢?”

“我哥沒來和親,是我替他來的。”阮久握起拳頭,抵在唇邊,十分正經地咳了一聲,然後飛撲上前,要和他擁抱,“老師,我來也一樣!老師不想見到我嗎?我好久沒看見老師了,其實我一直想為了小時候的事情為老師道歉……”

老人家摸著書架,往後退了幾步,拿起擱在一邊的拐杖,雙手抓緊,做出防禦的姿態,然後繞著房間正中的書案開始轉圈。

“你你你……你別過來啊!我要報官了!”

“我就是王後耶。”阮久露出一個“想不到吧”的笑容,“老師有什麽事情跟我說也一樣,我就是鏖兀的官。”

“你不要過來啊!”

*

如果後人講起桃李滿天下的劉長生劉老先生,一定會提起他從前的學生。

他曾是大梁的太子太傅,所以太子是他的學生之一。太子成年之後,他告老還鄉,在離開永安之前,被梁國首富阮家以兩箱極其珍稀的孤本所聘,又做了阮家公子的老師。

阮鶴德才兼備,也是他的得意門生之一。

他後來退隱山林,無奈在梁國的名聲實在是傳得太遠,日日都有讀書人捧著書卷,上門請教,要做他的學生。

他不勝其擾,索性搬來西北涼州居住。住了幾年,又搬到了鏖兀的溪原居住。

也是在溪原,他教導當時年紀尚小的鏖兀大王赫連誅。

赫連誅也是他教學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
可要是讓劉老先生自己來說,提起他從前的學生,他頭一個會想起的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