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他回來了

太皇太後與太後對峙, 一直都是用鏖兀話進行交談,阮久聽不懂,只看得見兩個人被怒火燒得扭曲的面容。

太後握住他的手:“不怕, 她是壞人,已經被趕走了。”

阮久怔怔地點了點頭,太後笑了一下, 揉了揉他的臉:“我真是沒想到你會過來,柳宣呢?”

“我讓他留在大德宮了, 不會出事的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那咱們去城樓上看看, 看看那個老妖婆是怎麽死的。”太後忍不住笑,“我告訴她,赫連誠其實是被我……”

這話才說了一半, 太後就停住了。

阮久不懂, 不懂她與太皇太後勢不兩立, 也不懂她和赫連誅隱隱的也有了對立之勢。

他只是想著自己和太後都是被梁國送來和親的“公主”, 在鏖兀都孤立無援,想著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。

太後不是很想讓阮久知道那些事情, 所以她沒有說下去,還想要在阮久面前解釋。

她苦笑了一下:“其實我是騙她的, 那時候我剛嫁過來, 一心想著討好她和丈夫,把赫連誠好好地接回來了。赫連誠就是皇室血脈。她自己也調查過,這時候被我一激, 就信以為真了。”

可是就連周公公,也看不出來,究竟太後哪一次說的話是真話。

這注定是一樁懸案,誰想信哪一個, 便信哪一個。

阮久聽不太懂,只是點了點頭:“嗯。”

“走吧。”太後牽起他的手,下意識就道,“娘帶你去城樓上看看,看他們兩個自相殘殺,很有意思的。”

走了一半,她忽然想起什麽,又停下腳步:“娘有一件金絲軟甲,刀槍不入的,城樓上危險,先給你穿上。”

*

一行侍衛護送,阮久騎著馬,身後是太後的馬車。

馬車裏,周公公給太後奉上茶盞。

太後一夜未眠,雙眼通紅。她推開遞過來的茶盞,掀開簾子,朝前面望了一眼。

阮久身材清瘦,但是脊背筆直。風迎面吹來,吹動他沒梳上去的碎發。

仿佛是有所察覺,他回過頭,有些疑惑地看向太後。太後朝他擺了擺手,就放下簾子。

周公公了然道:“娘娘,小公子是個重情義的。”

“嗯。”太後摸了摸心口,“是個好孩子。這個宮裏,除了你,還惦記著我的,恐怕就只有他了。”

周公公笑了笑,把茶盞放在太後手邊。

“我真羨慕他娘親,有這樣一個孩子在身邊,就算一家人過得窮苦,也不礙事。”太後道,“倘若他是我兒子,就好了。”

周公公調笑道:“這話可不能讓大王聽見了。”

太後淡淡一眼:“聽見就聽見,怕什麽?”

她確實不喜歡自己真正的兒子赫連誅。

十三年前,她剛生下赫連誅,赫連誅就被她的丈夫抱走,送去別院,讓奶娘和一群武人養著。

她的丈夫雖然主動提出與大梁和親,看似是個開明的大王,其實不過是為了梁國的典籍與工藝才出此下策。

他心裏還是厭惡梁人的,甚至害怕由梁人生下的赫連誅也沾染上梁人輕武的毛病。

她與赫連誅攏共就沒相處過幾天,特別是赫連誅越來越像一個鏖兀人,太後看見他就心裏發憷,更談不上親近。

她心裏怨恨丈夫,才會在丈夫死後,讓赫連誅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地留在溪原念書,不得回京。

反正丈夫是這樣希望的,不是嗎?

甚至她買通了鏖兀的國師,讓他給赫連誅批了個不得近女的命格。

反正丈夫是這樣想的,讓一群武人陪著赫連誅,把赫連誅身上帶著的梁人的文弱氣息全部磨去。她不過是遂了丈夫的意思。

她喜歡乖巧的、順心的,記掛著她的兒子。

而不是一個包藏異心的、隨時隨地都可能造反的異族人。

阮久足夠可愛,她很喜歡。

*

城門外沸反盈天,赫連誠騎在馬上,隨著他每次舉起手上的長刀,士兵便發起一次又一次的進攻。

城墻前現挖的溝渠已經被屍體填滿,後來人便踏著前人的屍體過去。

而太皇太後站在城樓上,雙手死死地抓著城墻突起,幾乎要將石頭壘成的城樓一角掰一塊下來。

她渾濁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下面的赫連誠,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點兒像鏖兀人、像自己兒子的特征。

可惜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,從前她看赫連誠,哪裏都好,哪裏都是從前自己兒子英武的樣子;現在再看,赫連誠哪裏都不像,哪裏都醜陋。

而赫連誠在下面,察覺到自己這邊的士兵的士氣已經有所下降,抽空擡頭,竟看見祖母就站在城樓上。

他心中一驚,來不及細想,有些埋怨地喊道:“祖母,開城門!”

太皇太後悲戚且痛恨的望著他。

赫連誠見她沒有動作,也沒有吩咐人來給他開門,加大音量喊了一聲:“祖母!快給我開城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