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一只哭唧唧啾

阮久蹬著腳往榻尾滑,阮老爺拽著被角,父子倆就這樣僵持著。

阮老爺語氣嚴肅:“阮久!”

被子被掀開的瞬間,阮久看見父親手裏的戒尺,趕忙又把被子奪過來,給自己扯上。

阮老爺要抓他的衣領,他就像一條魚似的,滑到榻尾——所幸他睡相不好,睡著了也愛翻來翻去,家裏特意給他定了一個極大極大的床。

他從榻尾避開父親,飛快跑下床榻,連鞋也顧不上穿,赤著腳就逃出房間,一邊跑,還一邊嚎:“娘!娘親!”

十八站在一邊,看著自家小公子跑出來的殘影,嘖嘖稱奇。小公子不和赫連誅賽跑,反倒和他比喝酒打牌,實在是失策……

心中話音未落,他就被戒尺扇了一下。

阮老爺生得一張國字臉,瞪著眼睛的時候格外嚴肅:“主子出了事,你還有臉笑。”

十八連忙收斂神色。

“還不去把人給我拿過來!” 阮老爺面上胡須跟著顫了三顫。

十八捂著臉追出去,也跑出一道殘影:“小公子!等等我,不是……站住!”

*

阮久只穿了一身單衣,一路奔逃,時不時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追上來。

到了主院裏,他才覺得松了口氣,一鼓作氣跑進房裏:“娘!”

阮夫人生得貌美,人到中年也不顯老,還有點兒西北異域那邊的特征。阮久隨她,眼睛大,唇色紅,就是瞳仁顏色淡。

阮久沖進去時,阮夫人正端著茶盞喝茶,忽然聽見他喊,嚇了一跳,險些跌了茶盞。

她放好茶盞,從小丫鬟那裏拿過手絹擦手。阮久“嗷”地嚎了一嗓子,雙頰緋紅,憋出兩汪眼淚,在娘親旁邊的小凳上坐下。

阮夫人就聽著他幹嚎,不緊不慢地擦幹凈手,才摸摸他的腦袋:“怎麽了?誰欺負你了?”

阮久還沒來得及告狀,就聽見娘親又道:“看把我兒嚇得?跟掉色了似的。”

阮久連假哭都還沒哭出來,就哽住了:?

這是親娘?

阮夫人身邊的小丫鬟們“撲哧”一聲,紛紛掩嘴偷笑。

他穿著雪白的單衣,生得又白,可不就是掉色了麽?

阮久使勁跺腳,以表不滿。

“好了好了。”阮夫人象征性地瞥了一眼笑得起勁的小丫鬟們,讓她們收斂一些,又看向阮久,“你爹為了你喝酒的事情要打你?”

“嗯。”阮久帶著鼻音哭腔,“還有羅綺莊的賬單。”

“這也沒有什麽,幾匹布,你拿了就拿了。”

阮久重重地點了點頭,表示贊同:“嗯,對。”

“其中有幾匹,原本是要給你哥和你裁衣裳的。”

阮久縮了縮脖子:“那我錯了。”

這時院門外傳來十八的聲音:“夫人,老爺讓小公子過去一趟。”

阮久看了一眼娘親,不舍道:“娘親,那我去了……”

阮夫人擺擺手:“去吧。”

阮久緩緩站起身,瘋狂暗示:“那我真的去了……”

“嗯,去呀。”

娘親故意不理會自己的求救,阮久也沒辦法,只能極慢極慢地走出去。

但縱使他走得慢,也要出去。

看著他出去了,阮夫人才起身:“走,過去看看。”

*

而阮久才出院門,就被兩個從天而降的小廝,從左右兩邊架住了。

謹遵阮老爺的吩咐,把人給“拿”過去。

阮久雙腳騰空,扭頭看看左右兩邊。他左手邊的那個小廝就是十八,右手邊的那個,是個身材精壯的護衛。

他有些驚喜地問道:“銅人,你什麽時候回來的?”

“回小公子的話,小的方才回府,還沒來得及向小公子復命,老爺便讓我來拿小公子。”

阮久癟了癟嘴,小聲問道:“那我讓你找的東西,你找到了嗎?”

銅人不苟言笑:“找到了。”

“在哪裏?在哪裏?先拿來給我看……”

“在老爺那裏。”

阮久:!!!

阮久垂著腦袋,假裝自己已經靈魂出竅。

兩個小廝架著他,像架著一只放棄掙紮的小啾啾上烤架。

*

阮久很快就被“拿”到了阮老爺的書房裏——

不過阮久一直覺得他爹只有賬房,沒有書房。但天底下的事情都是老子說了才算,這件事情,他也就只敢在心裏想想。

兩個小廝把阮久往房裏一丟,就關上了門。

阮老爺手拿銅戒尺,坐在書案前,面前擺著幾本泛黃的書冊,是剛剛從銅人那裏收繳上來的。

他面前的空地上擺了一個軟墊。

軟墊和戒尺是配套買來的,買回來的時候說是給兩個兒子跪,其實總是阮久在用,都快被他磨出兩個膝蓋印子了。

阮久委委屈屈地在父親面前跪下,喚了一聲:“爹。”

阮老爺冷哼一聲,用戒尺敲了兩下桌子,嚇得他差點從地上蹦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