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失憶

幾乎是陸識才抱著虞晚離開,轟的一聲響,那輛出租車的油箱就爆炸了。

熊熊燃起來的大火將雨幕下黯淡的天空映得紅通通的,車身的碎片被震得到處飛。

圍觀的路人怕被傷到,嚇得紛紛往遠處退。

然後又好奇地都往陸識這邊瞧。

太驚險了!當時哪怕只晚幾秒鐘,他都可能會葬身火海了。

然而望過去,少年臉上既沒有害怕,也沒有死裏逃生的慶幸。

他唇角緊得死緊,一雙眼赤紅,渾身泛著冷,雙臂顫抖抱著昏迷的少女。

路人漸漸察覺出有點不對,誒,這不太像是單純的見義勇為啊?

陸識脫掉了身上的外套,給虞晚披上,又撿起剛才自己扔掉的傘,替她擋住冰涼的雨水。

他頭頂沒有遮擋,渾身被雨澆透,濕淋淋的,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。

可他不在乎,只緊緊垂眸盯著懷中的少女。他第一次抱她,才發現她原來這樣的輕。

少女滿臉都是血,唇色卻蒼白極了,沒了往日的生機,像一朵即將枯萎的山茶花。

陸識想起每一個一起上學的早晨,她抱著書包走來,朝自己揚起小臉露出甜甜的笑。

對他說:“早上好呀。”

嗓音清脆好聽,一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被她的這個笑容點亮了。

陸識很小就被迫獨立,很少會有什麽害怕的情緒,因為他知道害怕最沒用了。

然而此時,他心裏卻充斥著深刻又絕望的恐懼。

他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這樣明媚的笑容,聽不到少女用清甜的嗓音和自己說早上好。

那種感覺,就仿佛久在黑暗中的人終於被命運眷戀,恩賜了一束光明,最後還是無情地收了回去。

今天的這場雨格外漫長,雨水落在腳邊,濺起一個個水花。

陸識抱著懷裏的少女,感受著她身上漸漸冰涼的溫度,卻什麽也做不了。

他只能等待,等待救護車的到來。

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,終於,嗚嗚幾聲鳴笛,消防車和救護車先後開了過來。

白大褂的醫護人員給虞晚身上的傷口做了緊急處理,接著將她用擔架擡上了救護車。

陸識跟上去,一路就守在她的旁邊,緊緊攥著她的小手。

一旁的護士見他衣服都濕透了,心有不忍道:“同學,我這兒有套幹凈的衣服,你先去換上吧,別搞得感冒了。”

陸識一聲不吭,只搖了搖頭,緊攥著她的手,絲毫不松。

送去醫院的中途,虞晚的意識有過片刻的清醒。

她眼前一片漆黑,呼吸特別困難,每一次吸氣和吐氣都牽扯著劇烈的疼痛。

特別是頭那兒。

虞晚恍惚地記得自己出了場車禍,卻想不起自己是坐車去哪兒,為什麽會發生這場車禍。

記憶的最後一秒,是自己坐的出租和大貨車相撞的畫面。

後來的一切就變得模糊,耳邊好像聽到一聲爆炸,又好像有人抱著她,叫她的名字。

她想要睜開眼,看看現在自己在哪兒,可做不到,眼皮像承載著千鈞的重量,任她怎麽努力都睜不開。

無盡的黑暗席卷著她,似是墜入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。

但與此同時,虞晚也能感受到,有個人一直守在她的身旁,緊緊攥著她的手。

讓她不至於徹底摔落下去。

再再後來,周圍的環境變得嘈雜,她聽見好多人在交談,可又聽不清說的是什麽。

那只一直握著她的手松開了,虞晚潛意識想要重新抓住,就像是溺水的人急於抓住浮木。

可她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,只感覺到有針在紮她。

冰涼的液體慢慢注入到身體裏。

陷入昏睡的前一刻,她感覺自己的臉頰似乎被顫抖著,輕輕地撫摸了下。

耳邊響起少年沙啞到了極致,也溫柔到了極致的聲音。

他在她耳邊說:“晚晚不怕,我在手術室門口等著你出來。”

*

手術室上方的紅燈亮了多久,陸識就在門口等了多久。

五個小時之後,燈的顏色由紅轉綠,門從裏打開,主刀的醫生走了出來,身後跟著兩名護士。

陸識立刻沖了上去。

長時間的精神緊繃,又一滴水沒碰,他聲音喑啞得不像話:“她怎麽了?情況好嗎?”

“手術很成功。”醫生道:“患者腦部因為遭受巨大撞擊而導致中度腦震蕩,需要進一步觀察修養,但身體其他部位沒有大礙。”

虞晚還在處於昏睡中,手術前她被注射了麻藥,要再等一兩個小時才能醒來。

病房裏沒有開大的照明燈,只在床前開了盞小台燈,房間裏有些昏暗。

陸識替她把被子角往上掖了掖,拿了張椅子,坐在她旁邊守著。

這麽長時間以來,他頭一回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看著她。

而不是像以前那樣,看一眼,就倉促將目光移開,怕被她發現他心底的肖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