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(第3/3頁)

天氣陰沉,恐要落雨,潘阿姨進屋前提醒他們把車挪到庫裏。時濛剛要下車去把車庫門打開,手中的鑰匙就被李碧菡拿了去。

她迅速開門下車,向時濛交代了句“在車上等我”。

看著她離去的背影,時濛鬼使神差地喊出了那個字。

李碧菡身形一顫,反過身來還有些不確定:“你叫我……什麽?”

由於鮮少說這個字,時濛不太習慣地幹咽一口空氣,才復又開口。

“媽。”他用有些生硬的語氣,發出關於未來的邀請,“下次,我們還一起出去玩吧。”

李碧菡應下了。

她飛速轉過身去,時濛卻還是看到她倏然變紅的眼睛。

約莫數到一百,被交代在車上等著的時濛坐不住,想著自己的手如今應該能握方向盤,他把車開到車庫門口,便能省得李碧菡來回跑了。

於是時濛也開門下車,腳剛觸地,鼻尖陡然一涼。

接著是額頭,臉頰,然後是手背,唇角。

時濛仰起頭看天,灰色的天幕如同破開無數個小小的洞眼,任由白色的雪片鉆擠而出,洋洋灑灑降落地面。

原來不是要下雨,而是初雪。

時濛想起去年初雪的時候,自己正在栗子鋪前排隊,從嘈雜人聲中捕捉那人叫自己的名字,以為是幻聽。

還有很多年前的初雪夜,他爬上高高的聖誕樹,取下那件無人認領的禮物,結果腳一滑摔進那個人懷裏。

每一種氣象,都承載了獨屬於它的回憶。

而初雪,總是與那個人脫不開關系。

正想著,天地仿佛被一個巨大的罩子蓋住,冰雪被阻隔在外,是一把黑色的傘擋在頭頂。

舉著傘的人氣喘籲籲,近來不知怎的,每次碰面他都火急火燎,不知從何處趕來。

倒應了他如太陽般熾熱的名字。

開口也是沒頭沒腦的著急:“不是讓你在車上等著嗎,怎麽下來了?”

竟然又是偷聽。

時濛掀眼睨他,不出兩秒,傅宣燎就短了氣勢:“我也剛到,看見你倆回來,打算等你們進去我再敲門。”

畢竟又不是這裏的主人。

對於他罕見的自我認識清晰和遵紀守禮,時濛有些無語,仿佛之前頻頻不請自來強闖進門的不是眼前這個人。

傅宣燎也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起來。

並且他隱約察覺到自己和時濛之間的氣氛發生了改變,應該換一種與之匹配的相處模式。

說到相處,若是從頭捋起,他們最早是普通朋友,後來是契約情人,再後來一個追一個躲,眼下小蘑菇剛有松動的跡象……

正思考著,時濛推開傅宣燎,嫌他擋路似的,繞行至駕駛座門邊。

傅宣燎忙舉著傘跟上,看見時濛手握方向盤,驚道:“你的手可以開車?還是我來吧。”

車窗開著,時濛沒好氣道:“我能開。”

“那、那我留的那張紙條。”傅宣燎抓緊時間問,“你看到了嗎?”

時濛說:“沒有。”

傅宣燎有些失落,又想著紙條不會跑,早晚能看到。

他彎腰面向車裏的人,用傘擋開可能被風吹進去的雪。

“那我待會兒……可以敲門嗎?”

明明已經做了決定,偏要多此一舉地先問一問,傅宣燎也覺得自己有點毛病。

可是他想知道,想確認,如果這種事也存在打分機制,時濛便是唯一能驗證他的努力是否有用的最權威的鑒定師。

三顧茅廬初見成效,昨天離開馬老師家時,傅宣燎才第一次享受到被主人送到門口的待遇。

交代完鑒畫的行規後,老神在在地講了些別的:“我這個徒弟木訥又固執,給他糾個毛病,他能半天不吭聲,問就是沒聽進去。眼光倒還不錯,無論看畫還是看人,我想他會選你,必定有他的原因。”

傅宣燎迫切想知道這個原因是什麽,他好擺脫抓瞎的現狀,揚長避短,牢牢抓住時濛的心。

他不知道的是,在他離開後不久,時濛手機上也收到一條來自馬老師的消息。

歷盡千帆的老人家說:雖然我說過別困住自己,別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,但是如果這是一棵聰明的、知錯就改的樹,吊一吊也不是不行。

等這樹長大長高,說不定坐在上面的人,能看到更多更好的風景。

眼下傅宣燎杵在車門外,倒有幾分“樹”的樣子。

為人遮風擋雨,也需要沃土施肥,給點鼓勵。

於是時濛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淺淺揚唇,告訴他:“等你敲了,再說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