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

天像被輕輕抹開水汽的玻璃窗,一點一點釋放光亮。

屋裏的人卻甘願待在黑暗中,用棉被蓋著頭,摸黑啄吻彼此的臉,像兩個絕望的人,互相抱著取暖。

被窩裏被體溫熏得暖熱,剛洗過澡的皮膚表面又變得濕黏。起初時濛還推了幾下,讓傅宣燎滾出去,後來花光了剛積攢起的一點力氣,連他最擅長的疼痛吻也喪失了威力。

傅宣燎還穿著那件襯衫,著急出來扣子都沒顧上系,時濛纖長的手指越過垂落的前襟,觸到他胸前的那片紋身,以及落在正中凹凸不平的疤痕。

這會兒傅宣燎知道疼了,倒抽一口氣,說:“好準頭,正好按在文身上。”

說的是那燃燒的煙頭。

時濛抿抿唇,悶聲道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傅宣燎安慰他,“下回我重新畫一幅,文在背上。”

時濛說:“不要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……醜。”

傅宣燎先是一愣,而後胸腔振動,忍不住笑起來。

“是嫌我畫的醜還是文在身上醜?”他追問,“難道是都醜?”

時濛不想理他,偏過腦袋作勢要睡了,傅宣燎扣著他的下巴不讓他躲,他氣急敗壞地又去拽傅宣燎的衣領。

這回不是吻,而是警告。

“你不準死,我不讓你死。”看著近在咫尺的人,時濛雙目圓瞪,這才有了點兇狠的意思,“如果死了就能解脫,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死的。”

說著要互相折磨一直到老到死的威脅話語,其中意義卻並非如此。

傅宣燎聽懂了,因此他非但不怕,還十分樂意繼續受“折磨”。

他眼眶發脹,卻故作輕松地揚起嘴角:“那我得長命百歲了。”

為了償還,為了被你折磨。

為了我們彼此都不再孤單。

時濛在清晨時分終於合上眼睛,沉入睡眠。

他睡了多久,傅宣燎就托腮看了多久,幾次被清淺的呼吸和陣陣撲鼻的體香弄得心癢,到底沒敢造次,最過分的動作,不過用手輕輕捋了捋時濛柔軟的鬢發。

晨霧散去,自然光灑進屋裏,怕光線影響時濛休息,傅宣燎起身去把窗簾拉上,擡腕看表,剛過七點。

他沒有樂觀到認為經過昨天,時濛就可以向他敞開心扉,他們倆的關系就可以走上正軌。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處理,他只是按照輕重緩急處理,並沒有將該做的忘到腦後。

走回床邊,傅宣燎彎下腰,將一個親吻落在時濛的眼皮上。

昨天這裏流了許多眼淚,原本薄薄的眼皮都微微發腫,即便如此,上面青藍色的血管依然清晰可見,濃長睫羽隨著呼吸起伏,如同振翅欲飛的蝶。

傅宣燎沒忍住,又低頭親了一下。

到樓下,傅宣燎先給時濛做了早餐。

他廚藝不精,能做的只有把昨晚沒吃完的雞翅熱一熱,溫在烤箱裏,再用切片面包夾煎蛋蔬菜做個粗糙的三明治。

煎雞蛋的時候差點被濺起的熱油燙到手,傅宣燎一面拿鍋蓋擋在身前左閃右躲,一面暗下決心這次回去好好向母親請教掌控廚房的方法。

臨走前,他找來紙和筆,留下一張便簽,放在藍色紙盒裏。

他怕時濛看不到,放在這裏面最保險。

一切安排妥當,傅宣燎拿起外套往外走,想著早去早回,腳步都匆忙了幾分。

沒想打開門,撞上擡手正欲叩門的李碧菡。

始料未及的照面令兩人都有些尷尬,傅宣燎喊了聲“李姨”,順著李碧菡的視線垂頭看去,才發現自己衣冠不整不說,白襯衫上燙出煙洞還蹭了血跡,加上剛結疤的唇角和一夜未眠的疲累,可想看上去是何等落魄。

心裏咯噔一下,傅宣燎忙將披在身上的外套攏緊,擋住那堆詭異的痕跡,而後打起精神重新道了聲早上好。

李碧菡點點頭,露出一個勉強稱得上溫和的微笑:“原來是宣燎啊。”

見李碧菡手中的大包小包,傅宣燎主動幫她拎到屋裏,並告訴她:“時濛還在睡,昨天太累了,可能要中午才會醒。”

不知這話哪裏說的不對,李碧菡聽完淡淡瞥了傅宣燎一眼,頗有些審視的意味。

傅宣燎被這一眼看得汗毛豎起,心說奇怪,從前怎麽沒覺得李姨有點可怕呢。

好在李碧菡沒再多說什麽,一面收拾帶來的東西,一面問傅宣燎要去哪裏。

“回楓城一趟。”傅宣燎說,“處理點事情。”

李碧菡“嗯”了一聲:“是該處理好再來。”

這話傅宣燎聽明白了,是在不認可他莽撞冒失地跑過來求和的行為。

不過對此傅宣燎並不後悔,他做事求穩的前提,是先遵從內心的選擇。

晚一天來,時濛就有可能多淋一天雨。

聽說李碧菡這次過來有打算多住一陣,傅宣燎更放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