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(第2/3頁)

可他越是表達,就越是讓時濛有種無處藏匿的恐懼。猶如將他種在心裏數十年的樹連根拔起,下面埋著的事潰爛已久的泥漿,每一滴都曾澆灌過他的卑微與絕望。

雙手按住傅宣燎的肩膀,時濛拼盡全力將他推開一段距離,而後瞪圓眼睛,像要憑借肉眼看清他的心。

“你看清楚,我是誰。”既然躲不開那就硬碰硬,時濛信手將一道傷口撕開,“我不是你的沐……”

“你是時濛。”沒有猶豫,傅宣燎將視線鎖在面前的人身上,將他的名字道出,“你是時濛,我的寶貝……我的小蘑菇。”

眼底那潭抵死不動的水猛地翻湧,時濛張了張嘴,失語似的愣住,良久才啞聲道:“可是你說,我不配。”

又撕開一道,鮮血淋漓。

刺骨紮心的話從時濛口中原樣復述,無疑讓傅宣燎更直接、更清楚地感受到從前的自己有多混賬。

這已然不是單純的“惡劣”或者“過分”可以概括,也無法用“誤會”二字輕易為自己洗脫罪名。那是一柄尖銳的刀,自前往後貫穿時濛單薄的胸膛,為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再添足以致命的一道。

紮得太深,拔不出,血也止不住,唯有抱住他,讓這把刀子同樣捅在自己的心口。

傅宣燎便抓住時濛的手臂,拽向自己,將他穩穩抱在懷中。

“是我不配,我才不配。”

那刀子終於把傅宣燎也紮了個對穿。可是不夠,遠遠不夠,他欠時濛的,遠不止這麽一點。

他六神無主地亂給自己出主意,“我該還你,我該怎麽還給你……”

時濛嘆息般地笑了一聲,像是也覺得自己難伺候,還冥頑不靈,任是好說歹說都不聽也不信。

“你是不是在想,這個人真是麻煩啊,要是當初死在那裏,就好了……”

身體劇烈一震,傅宣燎厲聲道:“不是!”

他急喘幾口氣,怕極了這個假設成真似的:“你不麻煩,一點都不麻煩,你好不容易、好不容易才活下來,是我害的你。”

“你沒有害我。”時濛的聲音出奇平靜,“路是我自己選的,你也說了,我的生死,本來就與你沒有關系。”

好似被拽回那個下著大雨的傍晚,落地窗被雨水打濕,涼意浸透身體,傅宣燎眼睜睜看著自己接到來自時濛的電話,以為對面又在玩什麽威脅的把戲,拇指毫不猶豫地按在掛斷鍵上。

雨聲停息,傅宣燎伸出手,試圖搶過那部還能與時濛取得聯系的手機。

可是回不去,往事和傷害一樣不可逆。

剛從慘痛的回憶中掙脫出來,又被拖進一個愧疚夾雜著莫名恨意的漩渦,傅宣燎不受控制地語無倫次:“不,和我有關系……你活著,你好好活著,該死的是我。”

大概時濛不會相信,他對旁人說這樣荒唐的話的時候,是真的存了可以隨時去死的決心。

他不認為這是獻祭,至多算是交換。

一場等價交換,只要時濛覺得痛快,只要時濛可以發自內心地笑出來。

以為終於找到有效的償還方法,抱著付出一切的信念,傅宣燎深吸一口氣,松開禁錮時濛已久的手臂,咬著牙向後退開。

“你要是希望我死,那我就去……”

沒能走掉,手腕被抓住了。

被一只掌心微微濕潤,卻冰冷的、甚至在發抖的手。

“誰讓你去死了?”時濛問。

聲音壓得很低,叫傅宣燎分辨不清其中的意義,究竟是嘲諷,還是真的不想他去。

於是時濛換了更直接的方法,另一只手也圈上來,合力將他桎梏住,命令道:“不準去。”

久違的霸道語氣,怔然間,傅宣燎以為從前的時濛回來了。

那個會用各種方法讓他跑不掉、會要求他只能看著自己、會霸道得蠻不講理又可愛至極……會愛他勝過愛自己生命的時濛,回來了。

輪到傅宣燎不信。

他渾渾噩噩地轉過身去,看見時濛直直望向他的眼眸時,心中才猶如被風吹到高空的羽毛,在茫無目的的飄蕩後,慢慢落定。

此前無論他做什麽,時濛都在回避,直到此刻,才真正願意面對自己。

時濛說著“不準去”,竭力睜大的眸中卻不見幾分兇狠,其中打轉的水光,是藏匿於平靜之下的欲泄山洪。

岌岌可危的,眼眶終是承托不住,先放跑兩顆豆大的淚珠,讓它們順著臉頰滑落下去。

這是傅宣燎第一次看見時濛哭。

心臟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絞痛,傅宣燎想讓他別哭,想擡手幫他擦拭,還想說你不讓我去那我就先不去了……那麽多要做的事,最終還是決定先道歉。

“我……”

他想說,我錯了,你別哭,然而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,唇就被覆上來的柔軟封住。

時濛的手不知何時轉移到了傅宣燎的衣領上,使勁拽著襯衫的兩邊,用力逼他低頭,自己則仰面湊上去,圍追堵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