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(第3/4頁)
時濛自然是不會亂跑的,這處服務區在潯城下轄的一個縣裏,人生地不熟,周圍除了高速公路就是一望無際的田地,他能跑到哪裏去?
可傅宣燎似乎真的認為他會跑,扔個垃圾都在趕時間,傘也不撐被淋成了落湯雞,回到車裏甩甩腦袋,水珠都甩到時濛臉上。
“抱歉。”
他也知道自己莽撞,拿了抽紙去給時濛擦,被時濛別過頭躲開,嘴角還噙著笑意:“要不你去後座吧,還能躺會兒。”
喂飽了就哄睡,仿佛把人當豬養。時濛不動聲色地蹙眉,想著遠離總比就近好,到底沒拒絕這個提議。
早已不冷了的時濛把毯子疊整齊,扭身放回後座。
然後在轉回身的刹那,撞上傅宣燎直直看過來的視線。
雨天昏暗,車內沒開燈,氛圍好似自上車起就已經奠定,與溫暖和濕潤脫不開關系。
單方面的靠近也足以迅速縮短距離,兩人近到呼吸都撞在一起。
而此刻,時濛不合時宜地想,如果當時他留在那片汪洋大海裏,是不是就不會再被勾起回憶,不再本能地眷戀對方身上的溫度?
就像死氣沉沉的東西,總妄想沾染點鮮活的生機。
就像關於那只貓的零星記憶,本不該存在於他死過一次的腦海中,他早該脫離,不該再為這些事煩心。
可他上了車,在還沒來得及做好充足預設的情況下,因此除了面對,他別無選擇。
就在傅宣燎即將貼過來的時候,時濛擡手按住了他的肩,阻止了他的動作。
下一刻,時濛從傅宣燎黯淡下來的瞳孔裏看到了一個近乎冷酷的人。
冷酷到肉眼看不出任何動搖的人。
那人問:“你想幹什麽?”
我想幹什麽?
傅宣燎也在心裏問自己。
他想做的事有很多,比如表明心意,告訴時濛你贏了,如果先將喜歡說出口的人先輸,那麽輸的必定是我。
我還情不自禁想吻你,拼盡全力想保護你,任外面再大風雨,也無法沾濕你一片衣角。
可時濛卻不信。
他對傅宣燎的每一次接近都抱有懷疑。
“你不是想擰斷我的手嗎?”時濛問,“現在這樣,又是何必?”
旖旎瞬間消散,瓢潑大雨裹挾著慘痛的回憶席卷而來,扯痛每一根浸泡在過往裏的神經。
而傅宣燎能說的,只有對不起:“我不會再傷害你,利用你。”
心疼、補償還來不及。
可時濛不能信。
他說:“我們之間,不是應該只有恨嗎?”
應該只有你死我活的廝打,層出不窮的猜測,還有連綿不盡的怨恨。
對此傅宣燎回答:“你可以恨我,恨多久都可以。”
這回時濛聽懂了,因此覺得他狡猾至極。
恨與愛向來只有一線之隔。
從前時濛靠激怒對方來證明自己被愛著,甚至以為自己不痛苦了,就會失去這份關注。
如今時濛仍然覺得痛苦,卻下意識地只想遠離。
總不能任他一直這樣遊刃有余地操縱全局。
哢噠一聲,安全帶解開,時濛伸手去摸車門拉手。
被傅宣燎按下門鎖按鈕阻止了:“你去哪裏?”
他好像怕極了時濛消失,時濛卻自顧不暇,只說:“我要下去。”
門扣怎麽也打不開,時濛便扭頭望向中控台,慌不擇路般地找能打開的按鈕,好像再多待一秒都難以忍受。
還沒找到,手腕忽然被捉住。
“如果不想看見我。”傅宣燎的聲音很低,“你待在車裏,我下去。”
說著,剛被握住的手腕一松,待時濛回過神來偏頭,只捕捉到傅宣燎開門下車的背影。
秋日裏罕見的大雨。
不知是否是降溫的緣故,車裏分明開著暖氣,身體裏卻浸染涼意,自手心一點一點變冷。
漫長的時間被時濛用來數數,他從一數到一百,又倒著數回頭,聽著喧囂的心跳恢復平靜,默念數字的速度卻越來越快。
雨刮器不再運作,雨絲匯成滴,順著玻璃向下滑落。
透過這扇濕漉漉的簾幕,依稀能看到立在車外的一道人影。
由於看不清表情,時濛只能胡亂猜測,他應該在生氣。
印象中的他總是對自己發脾氣,以至於接觸多了溫柔的他,反而會害怕,會迫不及待逃離。
又數了一遍一百,時濛開門下車,腳底剛觸到積水的地面,就見如雕像般巋然不動許久的人大步走過來:“先別動,等我一下。”
傅宣燎跑到駕駛座拿了傘,繞行到副駕這邊撐開,等時濛下來,將傘嚴嚴實實罩在時濛頭頂。
隔著濕潤的空氣望過去,他的唇被凍得發紫,呵出白氣,卻全然不見與憤怒或者不滿挨邊的情緒。
這讓時濛心裏發空,好像一場戲沒演到高潮就落幕,敗興之余,更叫人忍不住思考來到這裏的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