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

(之前還有一章別漏了!)

適逢傍晚,夏日暖風吹得人昏昏欲睡。

時濛仰靠在座椅上,眯起眼睛,看見廣場前有個拿著氣球的小孩左顧右盼,似乎在尋找什麽。

這場景令時濛想起自己小時候,也曾有過一次,在人多熱鬧的地方和楊幼蘭走散,找不到媽媽了。

當時的心情時濛記不太清,想來多半被恐慌占據。小孩子都把母親視作天,如果母親也將他丟棄,就真的沒人要他了。

後來的許多年,他都在不懈地尋找,找一個願意收留他的地方。

他去到時家,在日復一日的無視與冷待中,從起初的滿懷期望到熱血漸涼;他渴望朋友,又總被先入為主的偏見和惡意傷得體無完膚。

他不斷地找,不斷地被丟棄,直到遇見傅宣燎,他命運中的太陽。

太陽啊,時濛擡起頭,他曾將沒有太陽的長夜視作一場煎熬,如今卻覺得不過這樣。

不過就是沒有光。

很快,扁著嘴快要哭出來的小孩等到了他的媽媽,被叫著“寶貝”抱在懷中。時濛猜想,母親的懷抱大抵是溫暖的,哪怕他從未擁有過。

倒讓他想起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,渴望的那個擁抱。

誰想沉睡的幾天功夫,他就喪失了擁有的欲望。

畢竟一時虛妄的歡愉換來的只有無盡的痛苦,而近乎癲狂的偏執已化作塵土,通過呼吸和心跳復蘇的生命跡象,也無法再將它完整拼湊。

目送那對母子漸行漸遠,遠到那飄得高高的氣球都看不見,時濛呼出長長一口氣,讓風呼嘯著穿過他的支離破碎的胸膛。

他突然什麽都不怕了,前所未有地感到輕松,因為死過一次的人,再沒什麽可失去的了。

痛覺讓模糊的視線再度變得清明,他看見林立的高樓上盤踞的烏雲,聽見藏匿於其中風雨欲來的聲音。

看,連老天都催著他趕緊告別了。

時濛離開不過五分鐘,醫院頂層的單人病房區就亂了套。

傅宣燎怎麽也沒想到,不過出去買個東西的短短幾分鐘,躺在床上絲毫沒有蘇醒跡象的人就不見了。

他把病房翻了個底朝天,連床墊都掀起來細搜了一遍,除了一張被雨水浸透過皺巴巴的狂犬疫苗注射指南,什麽都沒找到。

傅宣燎努力維持鎮定,一面打電話要求醫院調監控,一面將那張注射指南攤開。

注意到上面的第二次注射日期是昨天,已經過了時效,傅宣燎一時愣住,飄飄忽忽的,由著這些天來最沉重的無力感將他密不透風地包圍。

那天打完高樂成的電話趕到這裏,面對的“手術中”三個冷色調的字。

傅宣燎不願回想,卻根本無法忘記時濛被推出來的樣子。

昨天還和他拌嘴的人靜靜地躺在那裏,臉上、身上遍布深淺不一的傷痕,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。那雙總是黏著他的眼睛閉得很緊,像睜不開,又好像不願睜開,不想回到這個殘酷的世界。

江雪說,打不通他電話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,後來那所破舊廠區附近的居民發現門口躺著個人,一並發現這人手裏攥著手機,她的電話剛好打進去。

救護車把時濛拉到醫院時,時濛已經奄奄一息。他身上多處挫傷,左邊肋骨骨折以至胸腔內出血,幸運的是沒傷及動脈,從閻王手裏撿回一條命。

“我不知道他出去了,還以為他在家畫畫。”江雪接過高樂成遞來的紙巾,不斷擦拭眼角溢出的淚,“他那麽討厭下雨,我竟然讓他在雨裏躺了那麽久。”

是啊,傅宣燎想,我明知道他不喜歡下雨天,卻讓他在雨裏等了那麽久。

時濛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給我打的電話?這通電話是不是在求救?是不是在聽到那樣冷漠的言語之後,才放棄求生的掙紮,連報警電話都沒打?

即便如今回想,傅宣燎可以肯定當時說出“與我沒有關系”這樣的話,除卻一時氣急,更有意在告誡時濛不要總拿生死做籌碼,自己的生命應該自己把握珍惜,然而在那樣慘烈的情況下,這句話無疑成了對時濛雪上加霜的打擊。

他雖恨時濛強加給他的束縛,可從未想過讓時濛死,要是早知道……

早知道就不掛電話,就繼續問他在哪裏,就趕緊出去找他,就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,直到他醒來。

可是世上沒有早知道,所有的假設都是徒勞。

將肆意蔓延的焦灼不安強行壓下,傅宣燎撥通了警察的電話。

之前警察過來的時候,已就時濛遭遇襲擊毆打的惡性事件展開調查,如今時濛不見了,傅宣燎自然首先懷疑是否又是之前那幫人下的手。

下午剛溝通過,目前警察那邊也沒有太大進展。一來目前的證據只有集團大樓那邊的一段監控,上面顯示周日上午九點五十五分時濛來到大樓一層,與前台對話幾句之後,被該集團員工周某送到門外停車場入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