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(第2/3頁)

當時的心情傅宣燎記不清了,想來如果一半是無法理解,另一半必是怒不可遏。

現下回想,阿姨至少說對了一半,不過另一半,他不想去驗證,也沒必要驗證了。

三九隆冬,楓城一年來最冷的日子。

帶著寒氣推門進到屋裏,被充沛的暖氣包圍,傅宣燎看見時濛蹲在床邊的角落裏,伸出手指逗從航空箱裏探出腦袋的貓玩。

時濛的頭發很短,好像前不久剛修剪過。聽見開門的聲音,他並沒有擡頭,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,什麽都沒有發生過。

安靜得讓人焦灼。

傅宣燎走上前,隨口問:“哪來的貓?”

原以為時濛不會回答,誰知他微微皺起眉,像是不滿被打擾,卻還是回答:“我媽養的。”

纖長手指在黑白花貓的頭頂輕輕地撓,過了一會兒,他又說:“她要出門,讓我幫忙照顧。”

與其他人不同,時濛的反常總是悄無聲息,因此傅宣燎並未放松警惕,“嗯”了一聲後,站在原地沒有挪動位置,繼續被動等待。

並沒有等太久。

抱起那只胖乎乎的貓,放在膝蓋上,順勢在床邊坐下,時濛介紹說:“它叫木木。”

他很少連續不斷地說很長一段話,停頓幾秒才接著說:“時沐的沐去掉偏旁,木頭的木。”

他其實也很少提到時沐的名字,所以哪怕語氣平靜地說起,都隱隱藏著驚心動魄。

果然安靜只是假象,掩藏其下的風暴掀起的那一刻,就注定了沒有人能幸免於難。

可這一刻,傅宣燎忽然有了種類似解脫的抽離感,整個人都空了似的。

呼出一口氣,傅宣燎本欲說好聚好散,轉念想“聚”字似乎與他倆無關,出口便成了:“時濛,我們到此為止吧。”

終於完整地聽到先前沒聽完的話,時濛卻愣住了。

他擡頭看著傅宣燎,似在確認這話是不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。

然後很快地低下頭,逃避似的,一下一下地摸貓後背的毛:“那你,下周六,還會過來嗎?”

傅宣燎不說話。

聽不到回應,時濛有些著急,手掌不受控制地使力,呼吸都快了起來。懷中的剛跟他熟悉起來的貓察覺到了抱著它的人不對勁,腿一蹬從他身上跳了下去。

手上頓時空了,只抓到一縷沒有重量的空氣,時濛忙追問:“那以後的周六,你還會過來嗎?”

時鐘的秒針無聲地向前踱步,傅宣燎亦用沉默代替回答。

抓不住的恐懼遲滯地湧上,時濛站了起來,心卻在不斷地下沉。

“那,不出去了,我們不要出去了,就在家裏。”一段簡單的話說得磕磕巴巴,時濛竭盡全力表達,“下周六,以後的周六,你還過來,好不好?”

傅宣燎還是不說話。

時濛不明白怎麽了,事到如今他才開始回想,開始找原因,可這個原因毫無預兆,哪裏是他想找就能找到的?

就在幾天以前,他和傅宣燎還很好,他們接吻,做愛,像普通情侶一樣外出度假,傅宣燎還送了禮物給他。

對了,禮物!

時濛摸到戴在左手腕的藍寶石項鏈,猛地拽了下來:“這個不是給我的,我不要了。”

他捉住傅宣燎的手,把項鏈往他手心裏塞,為了挽留,也為了自保:“不是給我的,你拿走,我不要這個,我只要……”

一個“你”字沒來得及出口,身體被大力一推,後退兩步倒回床上。

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舉動讓傅宣燎煩躁了起來,即便不可否認,他被時濛看著他的眼神狠狠燙了一下,有一瞬間甚至萌生了動搖的念頭。

幸而理智占領上風,曾經的承諾化作牽絆阻止了他繼續偏離。傅宣燎握緊拳頭不肯接,慌不擇路地用手臂擋開糾纏不休的人:“時濛,別瘋了。”

而在被推開的瞬間,時濛冷不防想起,在酒店拍賣會後台幽暗的房間裏,傅宣燎曾經對他說過同樣的話。

別瘋了。

還有——不是你的,永遠都不會屬於你。

原來是這樣。

可如果不是屬於我的,那是屬於誰的呢?

時鐘滴答滴答,被作亂的手指撥回原點,四年零五個月前,白紙黑字的合同,荒唐的契約——獨角戲的終結,故事的帷幕拉開,被他賦予了那麽多美好的期盼,於傅宣燎來說,只是一場噩夢的開端。

原來從始至終,他都討厭我,恨極了我,從來沒有喜歡過我。

眼底迸出縱橫交錯的血絲,時濛睜大眼睛緊咬牙關,哪怕忍得面目猙獰,也不允許自己落下淚來。

“如果,如果我是時沐,是不是,”時濛艱難地喘了口氣,“是不是……”

話剛出口,時濛便發覺這個假設毫無意義。

並且這次傅宣燎回答了他:“你是時濛。”

是啊,他已經是時濛了,已經疼了,已經千瘡百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