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(第2/3頁)
時濛從小體質欠佳,個子比同齡人矮一截不說,每逢換季發燒感冒更是家常便飯,楓城的冬天都能把他冷出凍瘡。
小時候不耐痛,滿手的凍瘡讓他疼得拿不住筆,晚上放到被子底下又奇癢無比,楊幼蘭不準他撓,說撓了手會爛掉。
當時的時濛深信不疑,為了能畫畫,再難受也不抓不撓。後來到了時家,每逢秋末冬初都看到李碧菡給時沐準備一副新手套,他撿了一副時沐不要了的戴,果然沒那麽容易生凍瘡了。
眼下時濛又發現了比手套還要暖和的——傅宣燎用比他大一圈的手籠住他的,在掌心裏焐了會兒,然後反復地搓揉。
效果並不明顯,傅宣燎眉間的褶皺更深,弄不明白似的咕噥:“還是好冷。”
時濛已經感覺不到冷了,他僵在那兒,任由傅宣燎把他的手揉圓搓扁,再低頭哈兩口熱氣,繼續揉。
察覺到溫度變化,傅宣燎傻笑起來:“熱了。”
熱的何止是手。
時濛壓抑著躁動的心跳,垂眼不知該往哪裏看。
喝醉的傅宣燎是個矛盾體,一會兒稀裏糊塗,一會兒條理清晰,需要和他並排躺在一張床上的時濛經常扭頭確認他是否真的清醒。
“我就說,這床睡得下兩個人。”傅宣燎摸黑往時濛身邊拱了拱,“你還總要回自己房間。”
這句是對別人說的,時濛沒搭理。
“兩個人睡多暖和啊……”傅宣燎感嘆道,“你說是吧?”
這句沒有具體指向,時濛便“嗯”了一聲當做回應。
傅宣燎又笑了,黑暗中聲音很低,震得時濛耳朵裏嗡嗡響,耳廓也跟著發熱。
“那次去遊樂園,”傅宣燎哼唧道,“你為什麽放我鴿子?”
時濛悶聲道:“我沒有。”
“哦。”像是壓根沒聽進去,傅宣燎既往不咎地說,“以後不準再放我鴿子了。”
半晌,時濛猶豫地問:“你……還想去嗎?”
“想啊,和你一起就想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兩人手拉手躺了會兒,聽到樓下老式立鐘被敲響,傅宣燎在鐘聲裏送上祝福:“聖誕快樂。”
時濛一直等到十二下敲完,也說:“聖誕快樂。”
“禮物拆了嗎?”傅宣燎閉著眼睛問。
時濛搖頭,心說那又不是給我的。
傅宣燎打了個哈欠:“拆開看看,喜不喜歡。”
時濛便伸手去夠床頭的包,拿出那個藍色的盒子,打開,摸到一塊手表。
“你不是說畫室的鐘,總是壞嗎,有這個,就、就不用擔心了。”在被子底下捉住時濛的手腕,傅宣燎捏了捏,又皺起眉,“怎麽這麽瘦?”
唯恐被他發現,時濛忙抽回手,轉過身去。
“要多吃飯,不準挑食。”傅宣燎威脅道,“再挑食,以後我就……不跟你玩了。”
從來不挑食的時濛心裏有氣,悶聲道:“不玩就不玩。”
傅宣燎又黏黏糊糊貼了上來,手臂虛虛圈住時濛的腰,親昵卻不越界的姿勢。
“別啊。”他理所當然地撒嬌以求赦免,“我錯了,我錯了還不行嗎?”
意識漸漸飄遠,徹底昏睡過去之前,傅宣燎抱緊懷裏的人,還在念叨:“你一點都不沉,接住你的時候我太緊張了,胡說的……你太瘦了,要胖一些才好。”
淩晨零點三十分,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。
時濛擡手輕輕揩了把眼角,手背沾了未幹的水漬,涼的,可能是剛剛融化的雪。
他睡不著,變得清明的視線盯著窗外風雪中搖曳的樹影,在心裏盼望天永遠不要亮。
可是幾個小時後,雪慢慢收了聲勢,稀稀拉拉的碎紙屑一樣飄下來,原本黑黢黢的天也翻起一道白。縱然再不舍,時濛還是掀開被子,躡手躡腳下了床。
傅宣燎睡得正香,時濛把被子理好,多余的枕頭扔到地毯上。
拎著書包走到門口,時濛回頭看了一眼,一切都很安靜,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。
經過時沐房間,他把那只漂亮的藍色禮盒放在門口。
裏面有一張卡片,寫的並不是他的名字。
聖誕節下午,畫室照常開放西邊那間,時濛坐回角落的位置,時沐進來的時候他擡頭,一眼就看見時沐手腕上的電子表。
有同學扯著嗓門問:“時沐,你買新手表了啊?”
“不是,朋友送的。”時沐笑著說,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東畫室墻上的鐘老壞。”
“還不如買個手機,就新出的那款土豪金。”
“小心被老師沒收。”
“你不說我不說,誰會知道?”
……
後來的聲音都沒入時濛的耳朵。
他偏頭看向窗外,雪已經停了。
夢也該醒了。
而夢外的雪還在下,落在車前窗,發出輕不可聞的碰撞聲。
“八年前的聖誕節。”傅宣燎急於知道答案,一字一頓重復問道,“你在哪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