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(第2/3頁)

終是沒能撐到涼風習習的秋日。

直到臨終,時沐才說出真相:“那幅畫……是為你畫的,是我想著你,一筆一筆畫出來的。”

“你別忘了我……”生命的最後幾分鐘,時沐奄奄一息,還緊緊攥著傅宣燎的手,反復念叨,“別忘了我,別忘了我,好不好?”

正是因為忘不了,時沐下葬後,傅宣燎不死心,又一次找到時濛。

“他是你的哥哥,那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幅畫。”傅宣燎強忍悲痛,“他對你那麽好……你把他的畫給我。”

聽了這話,時濛先是茫然地睜大眼睛,然後非但沒有愧疚,反而笑了起來:“他死了,他死了對不對?”

傅宣燎從未見過他這樣笑,放肆又殘忍,笑著笑著又哽咽了,眼角有淚滑落。

“我的,誰也不許搶走。”他緊緊抱著那副畫,猩紅雙目盯著傅宣燎,“都是我的……我的。”

再後來,一切急轉直下。

傅家出事,時懷亦提出以一份為期十年的合同作為代價提供幫助,簽下名字的那一刻,傅宣燎才明白過來,時濛想要的根本不止那幅畫而已。

他遠比想象中可怕,幼年時那個悶聲不響跟在人屁股後面的小孩早就不見了。

或許那也只是他的偽裝,一個虛幻的影子,他原本就是這樣貪婪無度,時沐擁有過的他統統都要據為己有。

而傅宣燎,只是時濛看上的一個玩具,因為時沐曾經擁有過他的愛,所以時濛也要得到。

所以這段關系的開端與愛情毫無關系——從回憶中脫身,掐著時濛脆弱脖頸的傅宣燎這樣告訴自己。

可又有什麽用?人已經不在了,事情也已經發生,如今的掙紮計較全是徒勞。

最終傅宣燎還是松開手,放過了眼前罪孽深重卻不知悔改的人。

他早就對這個本性自私惡毒的人失望了。

驟然湧入喉嚨的空氣令時濛嗆咳不止,虛軟的身體沿著墻壁緩緩下滑,即便如此,他還抓著傅宣燎的手腕不肯放。

這回輪到傅宣燎笑了,他扯了下嘴角,低聲道:“時濛,別瘋了。”

光是抽出手的動作,都仿佛耗盡心力,傅宣燎只覺得疲累至極。

轉身出去之前,他深喘一口氣,告訴時濛:“不是你的,永遠都不會屬於你。”

一場小範圍的鬧劇,只驚動了當事人以外的兩個人。

本來躲在吧台喝酒撩妹的高樂成聞訊趕來,一臉驚恐地看著從裏面出來的傅宣燎:“你不會把他……弄死了吧?”

滑落手背的液體在空氣中變涼,再蒸發,傅宣燎搖搖頭,不說話。

江雪踩著高跟鞋噔噔噔跑進去,把時濛從裏頭扶出來的時候,狠狠瞪了高樂成一眼,似在罵他烏鴉嘴。

四人分兩路,誰也不想同對方說再見。

待行到無人處,江雪不客氣地一把扯開時濛刻意拉高的衣領,看見雪白脖頸上青紫斑駁的駭人掐痕,怒火中燒要去找傅宣燎算賬,被時濛拉住手,聽見一道微弱嗓音:“別去,我不疼,姐你別去找他。”

江雪氣他沒出息,咬牙切齒地一跺腳:“誰管你疼不疼?我去找塊布給你包起來,剛還跟人吹牛誇你人比畫美,瞧瞧你現在的醜樣子!”

時濛擡頭望向玻璃窗,裏面的人面白如紙,形容枯槁,跟死人也沒什麽分別。

許是怕他有心理負擔,江雪後來又改了口:“不過你底子好,脖子上多一道跟戴了個choker似的,好看。”

說是這麽說,等找酒店服務生弄來藥酒,江雪捏著棉球小心翼翼地塗抹傷口,抹著抹著忍不住紅了眼眶,怕時濛看見,別過頭咕噥:“還寶貝呢……他就是這麽寶貝你的?”

晚宴結束後,名為《焰》的畫被裏三層外三層包得妥妥帖帖,搬上了江雪的SUV。

拍賣行的工作人員還在油皮紙上綁了朵大紅花,慶祝交易圓滿成功。

江雪卻高興不起來,開車送時濛回去的路上抱怨傭金高得離譜,見時濛眯眼歪靠在座椅上,沒有開口的意思,她便不再沒話找話,專心開車。

到時家大宅門口,時濛下車的時候,江雪忽然想起上次的聊天:“搬出來的事,考慮得怎麽樣了?”

時濛愣了一下,不到兩秒,很快便回答:“不了,我還是住在這裏。”

“為了那個姓傅的?”

這回時濛沒答話。

其實不消他說,江雪也知道,他堅持住在這裏只能是為了傅宣燎。

他和傅宣燎之間只有那個約定,若不守在時家,不在替他立下規定的人眼皮底下待著,這個約定是否能順利履行下去,都是未知。

他已經承受不了更多的未知,只好給傅宣燎套上繩索,同時把自己困在原地動彈不得。

下了車,時濛把畫從後座搬下來,抱在懷中剛直起身,撲面而來的秋夜涼風讓他打了個寒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