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(第3/4頁)

無情道修的是心,而非身,失憶之時做過的荒唐事,大抵不會影響大道的吧……城陽牧秋默默盤算的時候,銀絨又自顧自地開了口:“當時,咱們在那處地宮裏,很陰冷,空氣裏都是股揮之不去的腐屍味道,地上很涼,但你的身體很熱。”

他懷疑自己活不過今晚,幹脆破罐子破摔,打定主意惡心城陽牧秋,故意惡劣地說,“你活兒很差,每次都把我弄得很疼,那次竟然也不例外,分明你已經重傷到不能動了——”

“住口!”城陽牧秋忍無可忍,霍然起身逼近銀絨的時候,耳朵已有些泛紅——氣的。

他久居上位,數百年沒見過敢這樣對自己出言不遜的人——更遑論妖,依著他的行事作風,早該把對方一掌拍死了幹凈。

然而銀絨反應更快,放夠了厥詞,痛快了嘴,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認慫,“唰”一下子變回小狐狸,縮到角落,整只狐趴得扁扁的,蓬松的大尾巴卷到身前來,頭頂一對狐耳緊緊向後貼,顯得小腦袋更圓了。

就很慫。

“……”城陽牧秋一腔怒火沒發泄成功,不上不下地哽在了喉嚨間。

他一輩子殺過的妖,沒有一萬也有八千,捏死銀絨和捏死一只螞蟻差不多,然而,揚起的手卻怎麽也落不下去。

這感覺很奇怪,好像神魂深處有一道微弱而堅定的聲音,在提醒和阻止自己,不能這樣對待他,他與別的妖都不同;心底裏也有股渺遠而酸軟的情緒冒出來——不久前也有一次這樣情緒的波動,彼時他聽說銀絨調戲了那個叫清堂的小弟子,便不由分說將清堂打發到戒律堂領罰——可仔細探究,卻如水中撈月,什麽也沒抓住,想不通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。

城陽牧秋煩躁地捏了捏拇指上的墨玉扳指,給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:“本尊不殺你,是因為欠了你的因果。”

銀絨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,哪裏料到還能峰回路轉,不由得驚喜地豎起毛絨絨的狐耳,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城陽牧秋,“嚶嚶嚶嚶嚶嚶嚶!?”

——那你會把妖丹還給我嗎!?

他的半顆妖丹並沒承載太多精深的修為,不用雙修太多次,就能度回來。

“欠你的因果本尊自會還,”城陽牧秋涼涼道,“但是會以我的方式,雙修之事,斷不可行,你不要做白日夢。”

說罷,城陽老祖便憑空從銀絨眼前消失,房門自動上鎖,留下銀絨一只狐,心情復雜地呆立原地。

他這算不算死裏逃生?這一日的信息量太大,銀絨獨自一狐縮在角落裏,軟乎乎的肚皮底下是一整塊華麗的琉璃磚,他便望著自己的倒影發呆,半晌,用爪爪抱住尾巴咬了一口,然後就被疼得炸了毛。

……很好,這不是夢。

自家爐鼎的的確確是當世第一大能城陽衡,而自己被他老人家扔到一間仙宮似的堂皇房間裏,疑似關了自己的禁閉,他口口聲聲說‘準備報恩’,卻三貞九烈地不肯碰他。

你媽的。

這不是你當年纏著本妖雙修的時候了。你以為本妖願意同你雙修?活兒爛透了,每次都把本妖疼到哭,就算你把我囚禁在這裏……

……等等。

銀絨眼珠一轉,是了,他既然把自己留下,又礙於“因果報應”——所有修仙之人都信奉天道因果——不會要了自己的小命,那麽,他還怕什麽呢?

他有的是時間,反正拿不回妖丹,他是不會走的!

做狐要能屈能伸,暫時委屈些,做小伏低地哄著他,總能把人勾到手,哄得他同自己雙修幾次,只要拿回了妖丹,他便和這騙人感情的陳世美一刀兩斷!到時候大家橋歸橋路歸路,他收回妖丹就走,連根狐狸毛也不會給他留下,多麽幹凈利落!

銀絨盤算好了,竟漸漸平靜下來,不知過了多久,卷成一團居然睡了過去。

再睜開眼睛的時候,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,銀絨爬起來,抖抖毛,躡爪躡爪地走到房門口,試探著用鼻子拱了拱……門竟然開了!

禁制是什麽時候被撤掉的?銀絨完全不知道,但並不影響他嗅著城陽牧秋的味道找人。

銀絨是只狐狸,像所有犬科妖一樣嗅覺靈敏,很快就聞出自家爐鼎的方位——唯一的障礙就是那些披著鬥篷的傀儡,夜深露重之下,它們無聲地工作、行走,看起來更嚇人了。

不過那些傀儡大約已經受到了主人的指示,自顧自做著手裏的活計,並沒有人攻擊銀絨,甚至在銀絨靠近的時候,還會主動讓路。

銀絨於是壯著膽子、炸著毛,一路摸到了城陽牧秋的臥房。

小心翼翼推開一道門縫兒,銀絨歪了毛絨絨的小腦袋看過去,不由得驚訝地動了動狐耳——不是說元嬰之後,便可以完全用打坐調息代替睡眠的嗎?當世第一大能,為什麽還要睡覺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