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2章 國富論

黃峨親自端著肉糜粥進來,對王淵說:“過幾日便是上巳節,靳夫人(金罍之妻)邀我們一家去郊外踏青。你可走得開?”

王淵塗改著稿件,點頭道:“去吧,很久沒走動了。”

黃峨又說:“靳夫人之意,是想將她家的媛兒,許配給騏兒(王騏)為妻。”

“騏兒已滿十七歲,確實應該張羅婚事,”王淵說道,“可趁上巳節踏青,讓小兒女們自己聊聊,若是情投意合便可遣媒人提親。若他們哪個早有心上人,也不要一味強迫,兒孫自有兒孫福。”

“我省得。”黃峨隨手拿起幾張書稿,入眼卻是《國富論》三字。

亞當斯密的《國富論》,王淵在高中時囫圇讀過,依稀記得某些概括內容,但細節早就忘得一幹二凈。

反倒是馬克思經濟學理論,什麽生產力、生產資料、生產關系、剩余價值……這些東西王淵記得更清楚,他曾經高中分班到文科,老師上課都有講過的,只因背書背得頭大無比,學著學著又跑去讀理科。

王淵現在寫的這本《國富論》,部分來自亞當斯密,部分來自馬克思,部分來自穿越前的各種閱讀,部分來自穿越後的為政經驗,堪稱一本政治經濟學的大雜燴。

黃峨翻開第一章【緒論】,只見稿子寫道:

“國之度,民之用,皆勞作而得。若廢生產勞作,國無稅賦可支,民無衣食可活,未聞世間有不勞而獲之事也……勞作有序,分配有度,則國富民強;勞作無序,分配無度,則國貧民弱。”

“工匠造物,農戶耕種,可稱勞作。商賈貨通有無,學者著書立說,亦可稱勞作耳。”

“勞作生產,須有人與物,二者缺一不可,此謂‘生產資料’。欲得糧食,須有人耕種,亦須有土地、種子、農具之類……”

“人,可稱‘生產者’,亦可稱‘勞動力’。創造財富之多寡能力,可借物理學術語強名之,謂‘生產力’也。推而大之,以工廠擬人,以國家擬人。則可論及‘工廠之生產力’、‘國家之生產力’。”

“一婦人以舊式紡車織布,晝夜可得幾尺?若以新式紡車織布,得布數倍之。若以蒸汽機織布,得布百倍之。生產者人數不變,而所得財貨驟增,此謂生產力之提高也。”

“若欲提高生產力,改進生產工具只得其一。生產工具為物,為‘生產資料’,人亦‘生產資料’也。是問,可改進人否?必可改進之!”

“一書生,一老農,同耕一畝地,誰得糧食較多?一農戶,一鹽戶,同煮一鍋鹵,誰得鹽教多?人有專精,此生產技能之別。提高生產技能,亦可提高生產力。”

“又問,興修宮室城墻,為何當設督造官?乃分工勞作也,不使役工閑之,不使石匠做瓦匠活耳。生產力愈高,則分工愈細化,後文將詳而論之。”

“人非草木,孰能無情?若勞無所得,則必怠工懶散。大明工匠,為官府服役,必得過且過;為自家謀生,則辛勞勤奮。灶戶亦然,煮正鹽懈怠,煮余鹽積極,皆因正鹽無利可圖,余鹽乃妻兒生計所依。此謂生產積極性,大明戶籍之別,乃生產力之一大桎梏。”

“究其所因,分配不均也!”

“推及天下,百姓耕作,得衣保食,朝廷征收,可支國用。若四海無閑田,農夫猶餓死;若海內百業旺,國庫尚空虛,此分配之大弊也。財富何匿?權貴、士紳、豪強、商賈,上奪國之計,下奪民之利也。”

“由此可知,國富民強之策有三:其一,政令通暢,分配有序;其二,發展知識,推廣技能,提高生產力;其三,逐步取消戶籍之分,逐步允許遊民存在,盡最大可能解放生產力……”

緒論看完,黃峨再看第一章正文。

迎面一大堆名詞闡述,商品、貨幣、勞動、分工、市場、資本、生產力、生產資料之類,看得黃峨不由發笑:“你這是要致仕做商賈嗎?”

王淵說道:“我在寫一本君臣必讀之書,此書學問經世濟民,可稱之為‘經濟學’。”

人類社會形成之後,經濟學便自然產生,只是一直沒有形成專門學問。

西方最早的經濟學著作,應該是古希臘的《經濟論》,作者是蘇格拉底的學生,專門論述奴隸主家庭經濟。

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,也有一些經濟學思想。

特別是亞裏士多德,認識到貨物有兩種用途,一種是本身固有的,一種是交換產生的。這個思想,後來被亞當斯密發展為“使用價值”和“交換價值”。

進入中世紀之後,歐洲只剩下神學,經濟學成為神學的一部分,能發展成什麽鬼樣子可想而知。

至於中國,諸子百家皆有經濟學思想,荀子還專門著有一篇《國富》,並影響接下來兩千多年的中國。荀子以農為本,提倡“重本”治國,同時又肯定工商業的作用,但必須對商賈進行必要限制。他認為富國必須富民,達到上下俱富,從漢代起成為主流,只不過“富民”經常被搞得走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