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5章 新官之火

禮科。

一位年輕給事中拍桌子大喊:“朝會規矩怎可妄改,那王若虛一做尚書,便視大明祖制為兒戲。更改朝會之事,斷不可予以通過!”

“不但要攔下來,還應該彈劾王若虛!”另一位給事中也吼道。

朱鳴陽感覺這些屬下都是智障,想邀名買直也得選對目標啊,你彈劾王淵能撈到啥名聲?更何況,減少每月早朝次數,這是文武百官都樂意的事,禮科跳出來反對純屬放群嘲大招。

“咳咳!”朱鳴陽咳嗽一聲。

右給事中吳廉問道:“朱掌科是何意見?”

朱鳴陽道:“我覺得,應該放行。”

“胡鬧!”

吳廉指著朱鳴陽的鼻子:“你與王若虛乃同年進士,難道便想趁機投靠於他?你枉為禮科掌科,竟視禮制為無物,我定將你也一並彈劾了!”

單位三把手,指著單位一把手的鼻子,當著眾多同僚的面破口大罵——這便是六科!

他們罵起來毫無心理負擔,因為一把手和三把手之間,既不是上下關系,也不是堂屬關系。他們都是獨立的言官,遇到事情可以單獨奏報,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。

而且在張居正改革之前,六科不受內閣制約,他們直接對皇帝負責。

內閣的票擬,有可能皇帝通過了,卻被六科給打回去,因為違反了規章制度。六部的工作內容,也可能被六科問責,因為他們代表著皇帝。

各部門的題奏本狀,都由六科抄寫成冊,五日一送內閣;各部門奉旨處理的事件,也由六科負責督查,五天驗收注銷一次。

他們不屬於都察院,也不屬於六部,更不屬於內閣——從本質上講,六科才是皇帝的秘書機構,而內閣則是皇帝的顧問機構。

誰若是穿越成晚明皇帝,第一步就該把六科從內閣剝離,通過六科來掌控內閣和六部。如果太監也不聽話,那就再重用通政司,因為六科可走通政司途徑,直接向皇帝匯報大小事務。

“我懶得與你胡攪蠻纏。”朱鳴陽生氣道。

吳廉冷笑:“定是被我說中了心思,你身為都給事中卻想攀附權貴!”

“你便去彈劾吧。”朱鳴陽表情自若。

一把手畢竟是一把手,擁有最終處理權。而三把手再看不順眼,也只能上奏章彈劾,無法將王淵更改早朝的文件打回去。

吳廉真沒有看錯,朱鳴陽的確打算投靠王淵。

朱鳴陽是楊廷和提拔的言官,嚴格來說屬於楊黨,且多次上奏章彈劾王淵。

但那又如何?

朱鳴陽是王淵的同年,當庶吉士的時候,宿舍跟王淵只隔一道墻。他身為禮科都給事中,現在投靠過去,王淵是肯定接納的。

而且不需要做得太明顯,就事論事,嚴格辦事,誰還能說他背叛恩主楊廷和?

做不做尚書,王淵的權柄變化不大。

但做尚書之後,瞬間就不一樣了,禮科都給事中竟也主動投靠!

有禮科都給事中配合,朝會改革議案順利通過,改革之後情況如下……

大朝:元旦、冬至、皇帝生日舉行,為禮節性的朝會。

朔望朝:每月初一、十五舉行,同樣是禮節性朝會。

早朝:每月逢三、六、九舉行,允許四方奏事。

午朝:每日舉行,僅通政司、六科、守衛官、有重大軍情者可奏事,主要商量軍國大事。

文武百官,激動得悄悄落淚,他們每月只需九天熬夜,其余時候都可以睡得踏踏實實了。當然,在高興的同時,也少不了數落幾句,埋怨王尚書不該如此草率就更改祖制。

新官上任三把火嘛,王淵這第一把火,燒得還算籠絡人心。

第二把火,提倡節儉,從夥食方面入手。

吃飯的事兒,歸禮部精膳司管,又牽扯到太常寺、光祿寺和鴻臚寺,有死人飯、活動餐、招待餐之分。除了死人飯不能輕易改動,其他夥食標準都被王淵精簡,雖讓人很不爽卻沒法反對,誰還敢提倡奢侈不成?

第三把火,打擊貪汙!

趁著這次禮部人事調整,同鄉進士兼好友田秋,被王淵弄來當禮部精膳司郎中。

“徹查三寺廚役和賬目。”王淵叮囑道。

田秋問道:“一查到底?”

王淵說道:“可捅上天,可插入地。”

田秋笑言:“怕是丟官的不少。”

能不能撈好處,都用“油水”來比喻,而太常、光祿、鴻臚三寺那是真的有油水,他們管死人飯和活人飯啊!

撈錢撈到什麽地步?

光祿寺、鴻臚寺接待藩邦使臣的時候,不但每盤菜裝得少,且骨頭比肉還多。還往酒裏面摻水,飯全是冷的,以致“夷人到席,無可食用,全不舉箸”。

有位朝鮮使者,記載了他在大明參加招待宴的情況,大致是這樣的:各國外賓還未入席,就來了一堆光祿寺的雜官佐吏,從桌前走過每人隨手撈一份,等外賓上桌時已經空無一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