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他回來了。

秋日本該是能勾起人愁緒的時節,可小院兒立著的女子,卻仰著芙蓉面,一汪秋波瀲灩的眸子定定的朝上望著,唇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。

“嬤嬤,你快來聞聞,這桂花兒可真香啊。”女子秀眸凝視著的,正是一棵粲然而發的桂樹。

桂花之香馥郁幽遠,更別說李嬤嬤只在不遠處的石凳上坐著,如何能聞不到?況且主子一貫是不喜桂花濃郁香氣的,如今能這般歡喜,只因她知道,桂花已開——

或許,那人該回來了。

“老奴不比夫人,賞花這樣的情致體會不來,只瞧著你穿的著實單薄了些,還是添一件衣裳罷。”李嬤嬤並未說破她的心思,只放在手中的圓形竹匾,朝屋裏走去,不一會子便拿出一件雲白色如意紋的緞面鬥篷,“別再著了寒了。”

底下值守的小丫頭回說,這幾日夜間,都聽得她咳了幾聲,李嬤嬤說話的語氣也不免多了幾分斥責。

孟妱雖為郡主,但母親早逝,她是李嬤嬤看著長大的。從敦肅王府,到沈府。是以說這幾句話,倒不算逾矩。

孟妱見嬤嬤神思擔憂,也知又是哪個丫頭多嘴了。她乖順的將鬥篷往身上緊了緊,含笑道:“這麽大的人了,我自己知道的。”

話音方落,便見一個穿水綠色褙子身形高挑的女子走了進來,她低低的欠下身子,恭謹的道:“雲香見過夫人,老夫人傳您往碧落齋去一趟。”

雲香是專侍候沈府老夫人王氏的婢女,甚少專來傳話,除非是有要事。

孟妱一面朝她擡手,一面在心內悄悄忖度著。

須臾,雲香退了出去。

孟妱眉眼帶笑,深深的望了一眼李嬤嬤。後者慈愛的瞧著她,笑道:“去吧。”

她抿了抿唇,盡量斂起自己的笑意,雙手輕疊於身前,盈盈蓮步迫不及待的朝碧落齋方向去了。

方一進門,王氏便朝身側的矮幾上瞧了一眼,雲香會意,緩步上前雙手奉起幾上的信筏。

孟妱不自覺的咬住了下唇,雲香走至她跟前時,她咽了咽喉才緩緩接過了信箋,上頭雋秀的字跡是她臨摹過一遍又一遍的,再熟悉不過。

少時,她殷紅的唇角微微揚起。

果真是他要回來了。

王氏雖為沈府老夫人,實則是早寡之妻,今歲尚不足四十。同為女人如何不知思夫心切之意,瞧著她頭都不舍得擡的模樣,便道:“按這發信的日子來算,嘉容應是這兩日便回京了。”

“謝母親。”

嘉容是沈謙之的小字,聞言,孟妱喜上心頭,怔了良久,才說出這麽一句話。

王氏輕嘆了一聲,向她招了招手,牽過孟妱遞上來的手,讓她坐在了身旁的軟榻上,語氣溫和深長道:“謝我有什麽用?嘉容已二十有五,你們也成婚三載了,是時候讓我也抱一抱孫子,享享天倫之樂了。”

雖是二人的悄悄語,可王氏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,屋內的一個嬤嬤和雲香在內的兩個婢女都聽見了。兩個少女都是未經那事的,聽得都不免臉紅了起來,將頭偏了過去。

唯獨當事者,小臉不僅沒紅還煞白起來,她雙手攥緊,掩住心頭的緊張,微微勾起唇道:“是孩兒不孝……”

王氏拿眼打量著她的衣著,並未瞧見她的神情,皺眉道:“瞧瞧,外頭一件白袍子不算,裏面還穿件素錦衣裳,你尚是新婦,如何打扮的這般素凈?”

“前幾日閑來無事,同陳夫人往玉泉街轉了轉,正好瞧上了一匹好料子,”不等孟妱回應,她揚了揚眉,頗有幾分得意的繼續道:“只得那一匹,她還想和我爭來的,自然,還是我得了。未免她哪天又惦記上了,我前腳出了布坊後腳便去了裁縫鋪子,給你制了件衣裳。”

孟妱嫁入沈府,王氏並未因著她是郡主而敬遠著,反而是知道她早沒了娘,對她疼愛有加。

“多謝母親。”她忙起身道謝。

王氏知曉她現下的心思應早已飛去沈謙之身上了,是以未拉著孟妱閑聊,而是早早便放她回了暖香苑。

*

翌日。

“將這畫換下來罷。”孟妱仰面瞧著正面墻上掛著的出水芙蓉,淡淡道,“去換上一幅山水圖來。”

李嬤嬤不禁往屋內掃視的一圈,白瓷花瓶,淺碧色帳幔,青枝纏花香爐……除了這幅她擅自命人掛上去的出水芙蓉,整間屋子裏不見半點女子的嬌艷之色。

孟妱絲毫不曾瞥見李嬤嬤眼中的無奈,想起什麽似的,轉身回裏間木櫃中取出一卷畫。

“嬤嬤,將這個掛上去罷。”

待李嬤嬤將其徐徐展開,才見果真是一幅山水圖。她並不懂畫,只瞧著像是很名貴一般。

孟妱見李嬤嬤將她的畫兒掛了上去,正連連頷首,便聽得門外丫鬟回道:“回夫人,碧落齋的雲珠姐姐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