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

楚棲依舊賊心不死。

那當然了,想要的東西沒到手之前,就跟大仇未能得報一樣,是斷斷不可能甘心的。

他不斷地去親神君的臉,鼻尖一下,嘴角一下,臉頰一下,弄得神君面上到處都是他留下的柔軟觸感。

那‘啵’聲如雨,間或夾雜‘啾’聲,神君很快亂了陣腳,被他逼的連連後退,背部撞上木門,“小七……”

腳亂了,息亂了,心也亂了。

“師父。”楚棲動作強硬,語氣卻非常軟,他略顯不滿地問:“日後再也見不到我,你不會想我麽?”

神君望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,眼中薄冰逢春般無聲消融,他聽到自己說:“你可以時常回來看我。”

楚棲好奇:“你真的希望我時常回來看你?”

這其實不太好。

人神殊途,楚棲生命短短不過百年,而神君一生還有很長很長,注定無緣的事情,本該就此打住。

神君決定趕他離開,就是不想與他過多牽扯。

他沉默片刻,輕輕拉住楚棲的手,對方卻陡然再次上前,鼻息交融,楚棲認真說:“我知道你在哄我,你根本不想我來找你。待我回去之後,你一定就會把我忘了,是不是?”

“……不是。”

“你是不是嫌我醜?”

這話問的實在突兀,神君微微一怔,凝目道:“沒有。”

他說的倒是真話,楚棲其實不醜,他骨相太好,那疤痕反而像是月華逢虧,有種殘缺之美,令人痛惜。

神君擡手,拂開他頰邊長發,拇指擦過凸起的疤痕,道:“回去之前,我幫你想法子去了這疤。”

楚棲鼓起了臉頰:“你就是嫌我醜。”

“絕無此事。”

“那你為何要為我祛疤?”

“我是說如果你在乎的話……”

“我不在乎。”

楚棲是真的不在乎,臉被刮了怎麽樣,身上都是疤痕又怎麽樣,每一個喊他醜八怪,說他癩·□□的人,都希望他從心底認清自己是個卑微低賤的人,甚至是個不配活著的人。

那便要如他們的意麽?楚棲比誰都清楚自己有多好,他喜歡佛說的眾生平等,既然他與佛都是平等的,那醜八怪與美人為何不能是平等的?

故而,體無完膚的他與清風朗月的神君,也該是平等的。

至於那些辱罵他,毆打他,欺負過他的人,楚棲已經在心中將他們踩在了腳底,他自認比那些人,可高貴多了。

神君終於發現,楚棲身上與常人不同的東西。

逆境之中的每個人都會自怨自艾,自卑自憐,可楚棲從不。

他從不。

不管是第一次兩人見面,少年毫無預兆地沖進神殿,還是第二次見面,固執頑強地追在他的身後,亦或者是第三次,毫不留情地將毒掌拍在他的背上,再或者第四次,被他揮入冰水之中,倔強如幼獸般拼命往岸邊遊……

楚棲的身上有一股本能的不服輸與一往無前,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,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麽,無論周圍言論如何,環境如何,都始終堅定不移。

縱千萬人吾往矣,楚棲有屬於楚棲的認定,或許他的真理與大多人都背道而馳,但這世界上,永遠都不會有第二個楚棲了。

神君慢慢低下了頭,輕輕抵住少年的額頭。

這是他頭一次主動與楚棲親近,在楚棲沒有撒謊,沒有使用任何手段的情況下。

楚棲立刻抓住機機會撅嘴親他,卻陡然被神君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,被迫撅出去的嘴縮回來,他又有些不高興。

神君忽然笑了,他眼中沉寂千萬年的星河因面前少年的鮮活而蘇醒,流動璀璨,泄出微光。

叫楚棲看呆了。

這樣的神君,一定是把外頭的無邊春色都比了下去。

神君就這樣看了他片刻,嗓音天籟般動聽:“就這麽想與我親近?”

楚棲吞了吞口水,清澈的眼中映著神君的容顏,說:“想。”

“為什麽想?”

“想,想要。”

“若我不依呢?”

“那你就是嫌我醜。”

“……”他倒還沒完了。

“你要不嫌棄我。”楚棲接著說:“那你親我啊。”

親了他,他定是要上天的,若不親他,只怕又要招致怨恨,不知多久才能哄好。

神君頗為後悔,方才不該因一時情動而逗弄他,招致自己騎虎難下,進退兩難。

他為難的功夫,楚棲眼中果然開始溢出不滿,直到神君低聲強調:“只是為了證明不嫌棄你,不許多想。”

他湊過來,蜻蜓點水般碰了碰楚棲的臉頰。

楚棲這樣的性子,說好哄,也是極其好哄的,只是一個順從的吻,所有的負面情緒立刻被雀躍與歡喜取代,他果然高興的要上天了,撲過來就扯神君的衣裳。

倒不是多想了,只是他本身就是得寸進尺、蹬鼻子上臉的人,神君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認為自己得到了歡迎進一步的訊息,這就足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