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8章 羊羹

筆墨的味道十分濃烈,在高台之上,文帝握著筆,憤恨地盯著那書卷。

小時候剛去國子監時,武帝不喜歡念書,日日用拿筆在宣紙上畫老虎。夫子嚴厲,被發現之後,只能讓蔣玉去頂鍋。可憐蔣玉聰慧至極,從未招惹過夫子,卻得替武帝受罰。

戒尺打在手心裏,文帝瞧著就疼,每每都往後躲。而蔣玉卻一絲表情都沒有,直面那紅腫的手心,被打完還得弓腰行禮,謝夫子教導,熱臉貼人家冷屁股。

武帝向來是皮糙肉厚,不知道那打掌心有多疼,照樣央著蔣玉與他去教練場射箭、騎馬。文帝偷摸著看到過蔣玉自己上藥,見那紅腫的手心晶瑩剔透的,似已經起了水泡。他拿針挑破,擠出膿水,再包紮好,仿佛在給別人包紮,感受不到疼痛一樣。

文帝怕疼,只得乖乖念書練字。

想起以前的事兒,文帝猛地閉上了眼,痛苦地捂住腦袋。

小十六被文帝的怒火嚇到,不敢與他說話。小孩子心性,只躲在若樺那兒,哭得抽抽噎噎的,不敢擡頭。

傅驍玉走到人跟前,拍拍小十六的腦袋,說:“殿下莫哭了,吃不吃甜點?”

提起甜點,小十六才想起來自己帶的吃的還沒吃,可憐兮兮地抹開臉上的淚,從自己的小布兜裏拿出羊羹來,說:“我自己有!”

那羊羹是冰凍過的湯羹,這個季節放著也不會壞,小十六愛吃甜食和葷腥,小布兜裏的吃的從未斷過。

小十六一邊吃一邊小心翼翼打量文帝,低聲道:“夫子,父皇是不是生氣啦?”

傅驍玉掀開衣擺,坐在她旁邊,說:“生氣是人之常情,難道殿下不會生氣?”

“會呀!十五扯我發辮兒的時候,我很生氣。”小十六說著,看傅驍玉坐在自己身旁,小手一掰,將羊羹分做兩半,遞給他一半,說,“那山戎真的很聰明嗎?”

傅驍玉動作微頓,說:“怎麽?殿下想嫁去那邊關?”

小十六嘆氣,說:“不都是這樣嗎。十二姐姐不也嫁到波斯了?”

提起周十二,小十六有些喪氣,舉起手來,給傅驍玉看她手腕處的金鏈子,上頭掛著各色的寶石。

“十二姐姐托人送來的生辰禮物,可我的生辰已經過了半年了。”

男女有別,傅驍玉看著那耷拉的腦袋,也沒伸手安撫,只看了她一眼,說道:“臣會觀相,殿下眉眼分明,唇口顏色紅潤,乃是吉象,絕不會嫁到遠方。”

小十六仰頭看他,說:“夫子還會觀相?”

“臣任祭酒一職,時常與觀星者閑聊,說著說著便會了。”

“我不信。”小十六癟嘴,“若你真能算出來,可算到父皇讓你與一男子成婚?”

若樺有些不安地擡頭看了一眼那傳說中君子有仇現場就報的傅祭酒,悄悄用手扯了扯小十六的袖子。

傅驍玉沒生氣,笑笑說:“臣不一樣。臣與少將軍情比金堅,為了不虧待這份感情,才求得皇上賜婚,得一好名。”

小十六眨巴眨巴眼睛,說:“你真與少將軍情比金堅?不是迫於無奈?”

若是平日,傅驍玉定會亂說一堆話來佐證,瞧見小十六那澄澈的眼睛,什麽華麗的詞藻都都說不出來,最終也只是點點頭。

“是,臣愛慕他,遠勝一切。”

楊擎早已娶妻生子,文樂顧忌鎮國府的身份,還從未上門拜訪過。難得上一次門,還是要做些大事。

翻過院墻,文樂一踩到實地,就讓面前的女人嚇了一跳。

那女人用布帶子綁起衣袖,將衣服晾曬在院中。旁邊的小娃手裏拿著撥浪鼓,像個小風箏似的滿處跑。

文樂有些別扭地看了那女人一眼,低聲道:“嫂、嫂子好。”

楊氏笑笑,說:“少將軍,久仰。”

進了屋內,小娃坐在桌子腿邊上,仰著腦袋去打量這個進屋的叔叔。

文樂不敢亂動,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,也盯著那小娃看,道:“你幾歲了?”

小娃說話不清楚,支支吾吾半天,文樂也沒聽明白。

楊氏換了一套衣服出來,手裏端著一壺熱茶,說:“關兒兩歲了,剛學說話的年紀呢。請用茶。”

文樂趕緊接過,剛燒開的水,燙得他齜牙咧嘴的,把那小娃逗得直樂。

三人就這麽不尷不尬地坐著,文樂向來不熟悉與女兒家接觸,上一個讓他這麽無所適從的還是那宜安公主燕真。

尋常女子常居閨閣,從不出門。而面前這個楊氏,文樂倒是知曉,從與楊擎一同去過各種地方隨軍。軍營裏頭有不少人欽佩她,巾幗不讓須眉。

楊氏見文樂始終不說話,笑著搭腔,說:“夫君常與我說起那邊關的日子,不知養父可好?”

養父便是那個養大楊擎的夥夫,文樂剛從邊關回來,自是知曉,答道:“挺好的,惦記楊擎,老是開玩笑說他不孝,金林美酒眾多,也不給他寄上一壺兩壺回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