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4章 土豆餅

縣衙的牢房很寬大,自從之前李運將所有官府人員鎖在這牢房之中,好些鬧事兒的犯人本就看官府人員不喜,大多數犯人借著機會逃了,少有的留下來,對那些頂著一官半職的人一頓蹂躪。

縣令便是在這期間殞命的,文樂已經寫了文書上報朝廷。

進了牢房,文樂戴著面罩,隔著淡淡的藥香味,還是聞到了牢房之中那熏人的臭味。

不知道是什麽味道,以前在邊關,有不少是被發配到這兒做兵的。有個壯漢姓鐘,他妻子喚他鐘郎,是急行軍,在文樂麾下做過一段時間兵。他是因為妻兒被辱,便將裏長活活地斬殺在大庭廣眾之下。

被發配到了邊關,他與文樂說起牢房的事兒,說那裏頭很吵鬧。有的人被關了十多年早就瘋了,一天到晚也不吃什麽正經東西,就拿著一根木筷子,在那牢房邊角處,撬那磚頭。

守衛最開始還多看一眼,後頭看他拿著個木筷子便不再管束他。

這麽小心翼翼地撬了兩年有余,那磚頭竟是被他撬下來半塊。那人早已封魔,一天到晚對周圍的人說自己馬上就要出去了,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。罪犯們笑他癡傻,等著看笑話。

果不其然,一日上午,那人瘋狂地嚎叫著什麽,惹得守衛都過來看情況。

原來是那木筷子斷了。

那人將撬下來的塵土磚塊,抓著就往自己嘴裏塞,噎得眼睛通紅,目欲呲裂。不知道是不是刮破了喉嚨,他一邊嘔血,一邊又往嘴裏塞磚塊,最後生生地噎死在了地上,腳還在顫動,喉嚨腫得老高。

鐘郎看文樂瞪大了眼的模樣,覺得他與自己那十一的兒子差不多年紀,笑著說那牢房裏的味道,不是屍臭,也不是腐爛的蟲蟻味道,而是從人的身體裏發出來的,絕望、痛苦的味道。

鐘郎後來死了,在戰場上被人用刀子直接捅豁了肚皮。

文樂差人收撿他的屍身,送回了他老家的祖宅,聽送去的人說,那人的兒子還在讀書,妻子在市集販賣油炸的土豆餅,眉眼俊俏,臉部卻有著極其明顯的燒傷痕跡。

那土豆切成了絲,和著面粉往油鍋裏一丟,炸出來金黃酥脆,折半中間裹上油辣子,一天能賣去二百來個。

聽那人說,鐘郎的妻子生得美艷,被裏正看上,要娶回家做小妾。妻子貞烈拒絕。裏正狠狠的一巴掌扇了之後,將她推向那滾燙的油鍋。

手指微微發燙,文樂叫來人打開牢房。

牢房的光亮很少,火把燒著的地方是熱乎的,可別的地方又是陰冷的。

陳太守被關了這麽些日子,瘦了一大圈。

文樂端了把凳子坐在外頭,說:“一個時辰的時間,夠嗎?”

莊鶴動作一頓,推開牢房的門,說:“綽綽有余。”

在金林,是不允許私刑的。

可這是徐州,九皇子在宜安公主那兒住著也不管這邊的事兒,這徐州孤城一座,什麽人都沒有,唯文樂一人獨大。

他說這人是私刑便是私刑,他說這人是自討苦吃,便也是自討苦吃。

屋子裏傳來令人膽寒的吼叫聲,文樂坐在外頭,看著王虎用一個不知道什麽做的鉗子,一個一個地拔掉了那陳太守的指甲。十指連心,那是難以言喻的痛。

可王虎上下三十多口人不痛嗎?他家裏的小兒,還不如靳允大。

莊鶴不痛嗎?他是天之驕子,蘭都活算盤莊易明,能以一計,治那匈奴戰神,可被這叛國的名號打的,十多年從未回過一次蘭都。

陳太守的慘叫聲停了。

戛然而止。

文樂擡眸,看著莊鶴與王虎從那牢房中出來,莊鶴滿身的血,對文樂拱手,說道:“少將軍,還請您移步連翹山莊。”

倒是想喊周崇過來,可惜他萬金之軀,這布滿著瘟疫病菌的地方,莊鶴可不敢讓他涉險。

三人往連翹山莊走去,一路一句話都沒說過。王虎緊閉著眼睛,眉頭蹙緊,手上的血還未洗凈,在指甲蓋中留下了鮮紅的痕跡。

連翹山莊並不遠,山莊中的守衛已經全部換了一批,站得筆直,隔著遠遠的瞧見了文樂,先一步放下刀劍行禮,喊著:“少將軍。”

“通傳一聲,說我找九殿下有一事商討。”

守衛直接打開了門,說:“九殿下有令,若是您來,可直接進山莊,不需通傳。”

文樂撓了撓下巴,心想待會兒空了可得和周崇好好說說,這差別待遇不可取,得學著文帝那般一碗水端平才行。

進了山莊,被下人引去後院,周崇一個人坐在院子裏,招手喚道:“過來坐。”

文樂不跟他講禮,掀開衣擺坐在石凳上,說:“怎麽不見嚴舟?”

“宜安和她娘上山去打獵了,嚴舟眼饞,向我討了個恩典跟著一塊兒去。”周崇說著,想起那嚴舟討好的樣子,輕聲笑道,“拿他沒辦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