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 少女與金魚(4)(第2/3頁)

他打小就對這類受害者是女性的暴力犯罪很感興趣,像沉迷集郵一般,他有厚厚幾本記錄女性這類型案件的資料,筆記本裏也收集存儲著不少,而這些只是他集郵路上的冰山一角。它們來源於警察、律師、社會記者等相關從業人員,新的案子被整整齊齊歸納於密密麻麻的電腦文件夾中,幾十年前的、信息不詳的舊案則以簡報本的形式存著档。兇案現場的照片大多驚悚而血腥,但這些照片背後的故事卻都十分悲慘,那些被強暴、虐待、折磨的女性,有的死亡了,有的失蹤了,有的搖身一變成了施害者,以同樣的模式殘酷對待下一個被害者。

直面這些人間慘劇並不容易,沈流飛每打開一個文件夾找尋片刻,就得停下來,深深喘一口氣。

斷斷續續地又在舊案資料裏找了一會兒,沈流飛從手邊一本書裏取出一張夾在裏頭的照片,置於指間輕輕摩挲。

就是謝嵐山看見的那張。

一個懷抱兒子的年輕母親,一個依偎母親的稚齡孩童,他無限深情地撫摸照片中女人的臉,旋即驀地蓋上筆記本,讓房間失去唯一的光源,回歸一片黑暗。

他想起傅雲憲對他說的那句話,你的心裏有東西,會泛濫,會潰堤。

談何容易,這是心上的痼疾,他紓解不得,排遣不了,只能一次次在拳擊場上發泄,傷痕累累才痛快淋漓。

沈流飛在黑暗中默坐良久,然後再次打開筆記本,憑記憶去尋找與這起剝皮案相似的舊案子。

天亮之前,他終於撈針於大海,在一本A4開的厚實牛皮筆記本裏找著了。

一起發生於二十五年前蒼南地區的舊案,兇手的作案手法與羅欣的案子一模一樣,連續作案長達四年時間,總共奸殺了11名年輕女性。由於當年互聯網還未興起加之案件時間久遠且已偵破,外人不知道這個案子,公安內部聽過的也不多。

想來也是因為日頭久遠的關系,案子詳情記載得不多,只知道犯罪嫌疑人沒有伏法,在警察找上門之前,就畏罪自殺了。

沈流飛點開蒼南奸殺案承辦警官的档案,發現這個名叫朱明武的老刑警曾跟陶軍待過同一個刑偵大隊,雖說共事時間不長,但也算得上是陶軍的半個師父。

下午才進市局,丁璃告訴他,謝嵐山已經走了。

沈流飛問她,去哪兒了?

丁璃回答,不知道,可能是回家了吧。劉副局讓他放個假,瓜田李下,羅欣的案子他以嫌疑人的身份參與不合適。

像是知道他倆的關系非比尋常,丁璃賠著笑臉與好話,特意拜托沈流飛轉達整個重案組對謝嵐山的歉意:“沈老師,麻煩你告訴謝師哥,不是我們不信任他,公事公辦,劉副局一直盯著呢。”

沈流飛看了看丁璃,又看了看躲在一個姑娘背後的小梁與其他人。他從他們眼底看見一種名為懷疑的情緒。憑心說,身為警務人員,在案子沒有塵埃落定前,對嫌疑人有所懷疑不算出格的反應。何況這種情緒,來時一窩蜂,去時如抽絲,纏纏繞繞的最是惱人,殺起人來又兵不血刃。

何況,謝嵐山接受訊問時故意沉默抵抗,在旁人看來其掩飾意味濃重,確實不正常。

出了市局,也不知道上哪兒找人,在謝嵐山偶爾出沒的酒吧附近找了找,尋覓無果,就回了家。

沈流飛進門時屋內沒開燈,燈火闌珊時分,窗外霓虹閃爍,謝嵐山的房子悄默聲地沒什麽人氣兒,倒是那些鮮亮的光斑透窗而過,在鴿灰色的地板上彈彈跳跳,催得人心浮動。

人不在客廳,也不在臥室,沈流飛聽見浴室傳來水聲,他循聲過去,推門而入。

沒有一點先兆地看見謝嵐山垂首坐在地板上,因為傍晚的光線關系,他的臉就處於這一種離奇分裂的狀態中,一半豁亮幹凈,一半陰晦難測。

到處都是碎玻璃渣,遠看還當是瀉地的水銀,沈流飛走近了才明白過來,謝嵐山把浴室裏的鏡子砸了。他全身濕透,雙手頹唐地架在膝蓋上,拳關節上插著一些細碎的玻璃,鮮血從指間一滴一滴地淌下來。

新鮮的血液,混合著從浴缸裏溢出來的水,流了一地稀薄的紅,一直流到沈流飛的腳邊。

沈流飛踩過碎玻璃渣來到謝嵐山身前,謝嵐山擡起臉,眼裏有疲倦的血絲,空洞洞地看著對方。

手指溫柔撫過他的發絲,他的臉,沈流飛輕聲問:“疼嗎?”

這一聲問,像把他從地獄帶回人間,謝嵐山突然發瘋般反抗,撲上去抓沈流飛的脖子。沈流飛及時後退,但來人已經撲到身前,逼得他一拳頭砸過去。以前也打過,但都沒有這回這麽真刀真槍不要命。謝嵐山像極了野獸,要屠殺,要征服。他們在冰冷的滿布玻璃渣的瓷磚地板上翻滾、廝打,沈流飛始終留著力,不舍得也不忍心加重對方的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