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

韓半山中風後腿腳不便,身體遠不如從前,便把韓家交到唯一的侄兒手上,實在對他有很大的期盼。不料這次回來,還沒進家門,先看了這樣一場好戲。他實在氣極了,除了剛才罵了一聲畜生,竟只是呼呼喘氣,沒能再罵出別的來。

他牢牢地盯了韓旗勝足有半分鐘的工夫,才嘆了一口氣,轉過頭對著另一邊沉聲說,「梁天華,怎麽你也不成個玩意了?你還擡著她幹什麽?摔了她一點,你給我試試。」

韓家軍眾人見他忽然出現,都是心情激蕩。這段日子跟著韓旗勝為虎作倀的,自然很是心裏發虛,不敢動彈,剩下那些迫於軍令的,早憋了滿肚子怨氣,這時卻是非常振奮。

梁天華一向也不贊成韓旗勝的主張,沒想到這次不得不執行命令,擡著小姐被老長官瞧見,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,一張臉漲成了紫色,趕緊把韓未央松開。

韓未央兩腳一落地,就喊著順林,朝著秦秘書過去。

韓半山喝道,「站住。你這身子還敢跑嗎?秦順林,你給我過來。」

秦順林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拳腳,臉上身上又多了許多傷痕,聽了他的命令,咬著牙,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極力用沉穩的步子走到他面前。渝西篤加。

韓半山打量他一眼,不屑地罵道,「沒用的東西。你還是在我手裏使出來的人,連個聲響也沒有就被人抓了。要不是白家派人來找我,今天你也就只能葬在這了。」

這時,韓家軍的人漸漸醒過神來,都垂著頭挨到他面前,低聲叫將軍。這些人,原本是叫韓旗勝做將軍的,不過韓半山一露面,他們眼裏的將軍,就只有這中過風,需要人背著的中年人了。韓半山板著臉,這個罵一句,那個啐一口,只把失魂落魄的韓旗勝丟在一邊,仿佛沒有這個人似的。

把軍官們訓斥完了,韓半山便叫梁天華替藍胡子把自己背在身上,又叫其他人各自領著士兵離開。

宣懷風站在台階上遠遠好奇地看著,那冷風順著他這邊過來,隱隱將韓半山一言半語吹到耳裏,心下詫異,韓旗勝這樣不可一世,讓他伯父吼了兩個字,居然就偃旗息鼓了。還有那些韓家的軍人們,不知為何會對一個連自己走路都辦不到的人這樣敬畏。再一想,又覺得不算異事,譬如白家老爺子,瘦瘦小小的拄著拐杖,可白家的軍官們到他跟前,都乖得像孫子似的。想來這些大家族的管事人,都有叫底下人服氣的手段,不然,也掌控不住這樣大一份家業。

韓半山罵完了軍官們,便說要回家。梁天華恭恭敬敬地把他背到汽車上,在後座安置好。韓未央和秦順林猶在原處站著,見他在車裏招手,也就趕緊上車,像小輩簇擁長輩一般,在他身邊左右坐下。

韓半山便叫司機開車。

韓未央問,「不和白十三少打個招呼嗎?」

韓半山說,「欠人家的情,以後實實在在還就是。現在過去白謝他兩句,人家能得什麽益?」

韓未央心忖,韓家出了這樣的事,伯父臉面上很過不去,此時過去,對著白雪嵐一個後輩,不管說什麽,都有點尷尬。果然還是不過去的好。

她聽著汽車引擎發動起來的聲音,透過車窗,看見她哥哥那泥塑一般的身影,猶豫了一下問,「不管他了嗎?」

韓半山冷冷道,「他不是韓家的人,開車。」

韓家軍一撤,韓半山的汽車一開走,白家門前的局勢圓滿扭轉過來。

白家人固然痛快,跑過來當和事佬的淳於老等人也是驚喜交加,以為這是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。大家前頭見局面鬧僵,驚出一身冷汗,現在都要回去歇一歇,壓壓驚,過來向白雪嵐打個招呼,便一個個走了。

剛才擠滿了人的白家大門外,轉眼變得空落落的,而這空落落的中央,僅剩著一個僵硬的身影。宣懷風看韓旗勝片刻之前那樣風光,此刻這樣茫然的落寞,不禁有些感慨。

白雪嵐在他身後提醒說,「哎,該回屋了。」

宣懷風轉過身來望他一眼,心忖,剛才那樣的局面,一定是這人暗地裏布置下的,怪不得他說能對付韓旗勝。他這樣坐在輪椅裏不能動彈,卻能不動聲色地反將一軍,真是運籌帷幄。想著這樣厲害的人,就是自己所愛的人,心裏有種澎湃的自豪感。可是看白雪嵐這樣淡然,想只是完成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,他便不好意思顯出激動的心情來了。

宣懷風下巴朝韓旗勝揚了揚,問,「就放著不管嗎?」

白雪嵐說,「沒了兵,這只是條沒牙的狗,管他幹什麽。我們走罷。」

宣懷風轉身,見孫副官已不知到哪去了,便推著白雪嵐的輪椅往裏。他們一進去,護兵們也各位回到執勤的崗位上,幾個門房瞪著沒了魂魄似的韓旗勝,往地上狠狠吐了幾口唾沫,便將大門合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