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

卻說白家天翻地覆的時刻,廖家也是地覆天翻。

白天賜先頭派人回去廖家報信,報信的人害怕殃及池魚,不敢把話直說,對廖議長含糊報告,只說大少爺在城外出了人命事故。廖議長還錯以為不過是兒子又在外頭打死了幾個人,等廖翰飛屍體被送回廖家,廖議長一見,眼都直了。

他在濟南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,人生可謂驚險曲折,過五關斬六將,殺人放火,升官發財,還風風光光地做了議長。誰料年過半百的年紀,大過年的日子,早上看著兒子精精神神地出門,晚上卻接回了一具僵硬的屍首。此中痛楚,絕非言語可形容。

至於廖家上下,廖翰飛的母親姐妹,還有他那一群年輕嬌媚的妻妾們,如何哀絕慟哭,捶胸頓足,也不必贅言。

做父親的失了獨子,那一陣摧心劇痛,神志迷離後,首先能想到的,絕對是報仇雪恨。廖議長已聽回來的手下報告,說是白雪嵐的副官宣懷風殺了兒子,如今兇手已經被白天賜抓回白家去了。

廖議長咬牙切齒,把宅裏的人手都召集起來命令,「都跟著我到白家,今晚不討回這個公道,我也不做這個人了!」

危開濟得到消息趕來,剛匆匆走進門,聽了這話,大著膽子攔住他說,「議長,你要討的,是怎樣的公道?若只是拿那個姓宣的開刀,這個好辦。聽說今天這樁不幸,起因就是白老爺子要拿姓宣的開刀。我想就算議長不親自去要人,姓宣的落到白老爺子手上,也落不了好下場。」

廖議長恨恨地說,「只拿宣懷風,那絕不夠。沒有姓白的撐腰,他姓宣的沒有這樣大膽。宣懷風幹的,就等於白雪嵐幹的。他們殺了我幹兒子,又殺了我親兒子,把我廖啟方的根都刨了,我非得先看著這兩個人死。」

危開濟問,「您的意思,是要白家交出白雪嵐?」

廖議長說,「若不交,我就說他們撕毀和平協議,大家你死我活地打一場。」羽希讀佳

危開濟心忖,白總督眼裏,最金貴的就是三個活下來的孫子。三個孫子裏,最金貴的就是白雪嵐。要白家交出白雪嵐,絕沒有可能。白廖兩家雖然大部分軍隊駐紮各地,但在城裏也是有兵有槍的,雙方勢力大年夜裏來一場硬戰,整座濟南城必成廢墟。明早消息傳到地方軍隊,遍地開花,山東就是一個血流漂杵的局面。不由急得跺腳,懇切地說,「議長,您原來最深悉大局的,現在真傷心得糊塗了。和平協定,如今哪還有什麽和平協議?也用不著您撕毀,他們敢要了大少爺的命,這已經是宣戰了。您如果帶著這百來條槍闖去白家,只怕不是您如何向他們討公道,而是他們如何包您的餃子。所以今晚不能沖動,天塌下來,也要過了今晚再說。我這番話,全是肺腑之言,請您斟酌。」

廖議長畢竟老謀深算,何況和白總督共事多年,知道他翻臉不認人的狠辣。危開濟一番勸告,如一盆冰水澆在燒紅的石頭上,騰起辛痛的嗤嗤水氣,卻也讓廖議長冷靜了下來。

廖議長沉默了一會,說,「你說得不錯。這並不是白雪嵐一個小雜種的事,是白家和廖家只有一家能活的事。這一場大仗,沒有避免的可能。」

危開濟說,「就是您這話。明天大年初一,各地方部隊的長官們按例都是會來的,到時商量個萬全之策。就算動手,也要有動手的步驟,地方上的部隊和白家開戰,難道不要一點戰鬥上的準備?我剛才說的,都是明天的事。現在最要緊的,是把您保護起來。白雪嵐的副官敢殺大少爺,誰知道白家會不會來個一不做,二不休?對您也……」

正說著,忽然一陣警鳴聲,越過大宅的高墻,刺耳地傳進來。

管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,「不知誰忽然拉了警報,外面大街上亂起來了。到處都看見白家的軍車出動。」

管家所說的白家軍車出動,其實正是白家的人在滿城追捕宣白二人。若是這個時候,廖家趁著白家內亂來一個忽然襲擊,白家只怕要有一場大難。幸而廖家插在白家的眼線,早被白雪嵐下狠手拔掉,一個情報也沒傳過來,廖家自然不能察覺事情的真相,居然懷疑到另一個方面去了。

因此危開濟便擔心起來,說,「不好。恐怕他們反要先動手。」

廖議長不知道自己正失去一個最好的對白家反擊的機會,只以為便如危開濟所言,咬牙說,「白家那死老頭子果然又狠又詐。他們在城裏有兵,難道我沒有?大家半斤八兩,誰沒防著誰?要讓他們打我一個措手不及,我也不姓廖了。」

說著,吩咐自己的秘書,「人手都安排到大宅周圍,新到的那批武器子彈都分發下去。這座大宅,我是花了重金加固過的,今晚它就是廖家在濟南城的陣地。白家敢過來,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