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(第4/6頁)

白碧曼被他嚴厲的目光,盯得渾身發毛,縮著脖子點了點頭,這才走了。

白老爺子警告完白碧曼,渾濁的老眼盯著廳裏站著的不敢動彈的眾人,慢慢地從左掃到右,從右掃到左,一揮手,下命令說,「不相幹的,都給我出去。」

那些無關的姨太太們,早嚇得承受不住,趕緊小心地往門外退,孫姨娘一手抱著女兒白玉美,一手牽著白玉香,也隨著出去。大太太和三太太剛把小姑子和冷寧芳送出去,正走回來,就見五太太在廳外哭罵,說白雪嵐謀害她兒子,兩人很是詫異,不知發生了什麽事,正要打聽究竟,忽然又見姨太太和小姐們從裏頭逃也似的出來,問了,才知道白老爺子發命令趕人。這樣一來,她們自然知道裏頭是男人們要開重要的談判,心裏雖然焦急,也不敢進去,只好在外頭等著。

卻說飯廳裏頭,把女人和小孩子們趕出去,廳門合上後,便是好一陣寂靜。白老爺子坐在主位上,臉上沒有一點表情。大司令、二司令、三司令、五司令,四個人八只眼睛,全盯著白雪嵐。白雪嵐卻是一副潑皮樣,拿著兩根金條,在手裏把玩得哐當哐當輕響。

好一會,白老爺子冷笑起來,緩緩地說,「看來,你是打定了主意,要把天捅出一個窟窿了。我許多孫子,死得只剩三個,萬料不到,如今連這三個,也未必都能保全。」

三司令聽這話頭不好,後脖子滋溜豎了一圈汗毛,吼著白雪嵐說,「畜生,還站得筆直呢?快給老子跪下!」

白雪嵐恍若未聞,隨手把兩根金條往桌上一放,對白老爺子說,「沒錯。天,我已經捅了一個窟窿,您就算把我的頭斬下來,也填不上。不瞞您說,打我回濟南的那天起就決定了,有廖家就沒我,有我就沒廖家。如今日本商會,我已經炸了,那是給廖家供應銀錢的一方。廖家城裏儲存的倉庫,和廖翰飛私藏的秘窟,我也毀了。不過,我以為既然要斷毒品的線,就得徹底些,所以我前天打了電報給各處縣城,命令那裏的駐軍只要發現有種罌粟的,有田毀田,有苗燒苗。到這會,應該都料理完了。」

白老爺子耷拉的眼皮往上微微一掀,譏諷地問,「打電報?就你?」

白雪嵐也不隱瞞,坦白說,「自然是冒了您老人家的名義,不然各處駐軍,不能都聽我的。」

白老爺子眼睛眯了眯,問,「你的電報,怎麽沒有打去永安縣?」

白雪嵐說,「吳旅長在永安縣,他的為人我還算知道,若有人種罌粟,不必上頭有命令,他自己早就去處置了。所以永安縣,我並沒有打電報。」

白老爺子說,「若你打了電報過去,這會子我忽然將他召到城裏,你大概有些預料不及。」

白雪嵐笑道,「爺爺看重他,是他有本事,也是爺爺你的眼力。」

白老爺子冷哼了一聲,吩咐,「老吳,你過來。」

白老爺子說,「你的槍呢?」

吳旅長愣了愣,不安地回頭看一眼白雪嵐,慢騰騰地把腰裏的手槍拔出來,遞給白老爺子。

白老爺子說,「給我幹什麽?你把這不孝的東西,給我處決了。」

三司令大吃一驚,剛要開口,被他大哥暗中踢了一腳,才勉強忍住沒說話。

吳旅長接到這樣的命令,簡直要命至極,只是繃直身子呆立。

白老爺子說,「你聾了?我叫你處決他,快做!」

吳旅長只好答應一聲,摸著自己的手槍,就如在鐵裏燒過一樣燙手。在白老爺子犀利的眼神督促下,半天,才把槍握起來,槍口指著白雪嵐,可是那扳機的手指,好像並不屬於他,臉上掙紮扭曲,仿佛使足了全身力氣,都無法命令指頭動一下。

白老爺子等了一會,鄙夷笑道,「連個小王八蛋都不敢殺,有什麽資格當軍人?你不配穿我白家的軍裝。」

說完發命令道,「把他的軍裝給我剝下來!」

居副官指揮著幾個護兵上來。吳旅長平日也是很悍勇的一條大漢,對著總督的積威,竟是一點反抗的勇氣都激不起來,被兩個護兵把軍裝外套一剝,反扭了兩只臂膀,就垂著頭被押出去了。

白老爺子指著吳旅長的背影,對白雪嵐嘶啞著聲音說,「瞧見了?這些兵,是我打了一輩子仗,從死人堆裏十次二十次的帶出來的。我要革他的職,他一個屁都不敢放。我要他去死,他就只能去死。你才吃了幾年米,敢在我背後,暗通我的兵,來造我的反?你以為憑你說幾句聽起來很響亮的話,就能叫人為你出生入死,你還太嫩!慈不掌兵,要掌白家的兵,冒我的名義打幾個電報,算個屁!你就應該一不做二不休,在養心閣裏也放幾顆炸彈,把我連你幾位伯父,還有你父親,一起全炸死。我就服你!告訴你,你電報打到各處,我就接到報告了。你以為我為什麽把老吳叫來,我就是要給你一個榜樣看,你花再多本錢籠絡的軍官,只要我一個命令,他就屁也不是!只要我老頭子不高興,你白十三少,也就屁也不如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