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他見局勢不好,已經退了一步來做商量。可蔣副連長也許之前已經受了嚴令,並不願接受這個小小的妥協,說,「他們爺孫倆討論不討論,我管不著。可連長若是說我領的命令沒有憑據,那很容易。」

走過去,拿起電話。

房連長知道不妙,又不能阻攔他,只能幹著急。

電話接通了,果然,蔣副連長就對著話筒報告說,「總督嗎?我是蔣雲正。是,我已經見到連長了,宣懷風也找到了。連長說,要證實確實是您老人家的意思,才能執行。」

接著,又對著話筒應了兩聲是,轉頭來對著房連長,把話筒一遞,「連長,請你接電話。」

房連長無可推辭,硬著頭皮接了電話,剛恭敬地說了「總督」兩個字,白老爺子老態沙啞,然而帶著怒氣的聲音就從另一頭傳過來,‘忘恩負義的王八羔子!當了個屁大的連長,就敢鬧反叛啦?’

房連長身體一僵,忙說,「沒有,請總督明鑒,朋義對白家絕對忠誠。」

白老爺子冷笑,‘你忠誠得很精明呀。滿肚子狗屎忠誠,都給白雪嵐那小混蛋。你看我老了,眼看就要埋土,想著白雪嵐遲早要做白家的主,早點巴結他是不是?’

房連長滿頭冷汗地解釋,「絕對沒有這回事。但是我接受了軍長的命令……」

白老爺子打斷他,喝道,‘命令個俅!你當了許多年兵,連個上下也不懂?總督的命令大,還是軍長的命令大?就算不說官階,我還是他老子的老子!我告訴你房朋義,你現在兩條路。一條,把我要的人交出來,你還是我白家的兵。另一條,你要護著他,就殺了蔣雲正,殺了這些你親手帶出來的兵,再來白家,殺了我這老頭子!你自己決定!’

電話哢地一下,狠狠掛上。

房連長僵硬地拿著話筒,臉色鐵青,擡頭望望蔣副連長一眼,但又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
蔣副連長走前一步,緩和了語氣說,「連長,不,大哥。我跟著你打過這麽多場仗,你救過我的命,我也救過你的命,叫你一聲大哥的資格,總應該有的。做兄弟的勸大哥一句,不要做糊塗事。你看一看,我帶來的這些人,難道是戰場上的敵人嗎?這些都是和我們一起從血海裏滾過來的士兵。總督,他也不是敵人,那是軍長的親爺爺,我們也是承他看得起,不斷地提拔。你這樣一個有血性的漢子,老爺子的恩,真能一筆勾銷?我知道,你敬重軍長,他囑托了你,你不能辜負他。我開始一個人走進來,就是怕你一時沖動,把我們當敵人看待。其實我心裏和你一樣,只盼望這件事能很好的解決。大哥,做兄弟的一番心意,你千萬要明白呀。」

他貿然前來,還帶著兵,房連長是很生氣的,真想和他來一場硬仗。現在聽他衷心之語,不禁生出幾分黯然。一望客廳裏那些士兵,一張張面孔,都是自己熟悉的,難道真能彼此血戰一場嗎?

這麽一猶豫,胸中沸騰的戰鬥的血氣,竟已消融了大半。

房連長猶豫著說,「交出宣副官,就等於是背叛軍長。這樣做不對。」

蔣副連長反問,「那難道背叛總督,就是對的?連長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,如今,這件事,不過是家務事吵嘴,哪至於談什麽背叛?軍長那脾氣,來去都是一陣風,今天和他爺爺鬧上天,明天也許就又嬉皮笑臉地喊老爺子了。何況現在並不是要你為了總督,用槍指著軍長幹仗。只是要你把一個不相幹的人交出來。」

房連長問,「若是交出來,待怎麽樣?總督把他抓了,會殺了他嗎?」

蔣副連長搖頭說,「不會。」

房連長說,「你怎麽知道?」

蔣副連長說,「總督如果要殺他,也就直接吩咐我見面就殺了,然而並沒有這樣吩咐。我想他的意思,不過是最近軍長鬧騰得太厲害,讓老人家失了面子,他準備給軍長一點小教訓。這位宣副官,可以視為一個籌碼。連長,該說的,我已經說了,總督那邊等著消息,請連長給一個答復。」

房連長仰起頭,看著天花板,嘆了一口氣。

蔣副連長說,「那個人,就在樓上嗎?」

房連長雖未回答,但瞧他的神色,也知道了答案。

蔣副連長果斷往樓梯那頭走,房連長牙一咬,猛地跨出一步,沉默地擋在他面前。

蔣副連長不想和他正面沖突,和他目光對望了一下,壓低聲說,「我和大哥交個底罷,今天我來,與其說我是為了執行總督的命令,還不如說我是為了軍長將來考慮。你想我們這些白家的兵,將來大概都指望著軍長了。可軍長這樣一條好漢,偏有個好男色的毛病。我知道宣副官是個好人,也知道宣副官對軍長情深義重,軍長更把宣副官看得比心肝還重。只是不管說到天上去,你只摸著自己的良心說,你難道想看著軍長絕後?說實話,我是真盼著老爺子主持一番,讓軍長和宣副官撕掰開,各走各的路,以後軍長娶個老婆,生幾個大胖小子,和和睦睦過日子。這樣的結果,你不想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