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九章

萬襄理說,「好,我去打電話。不過,來取款的這些人,要不要想什麽法子攔一攔?」

陳經理忙道,「絕不能攔,他們要取,只管給他們放款。我看這些受蠱惑的,都是一些不曉事的窮戶,所存的款子,大概也就是一、兩百塊之間。我們就要做出底氣十足的樣子,大大方方放款。庫房裏還剩三、四萬,現在已經四點鐘,用這些錢應付到五點鐘銀行關門,應該不成問題。」

陳經理一邊讓萬襄理和廖家通電話,一邊吩咐職員把庫房裏所剩的現錢都取出來,一疊疊鈔票放在辦公桌上,讓儲戶們隔著櫃台看見,以為銀行現錢很多。眾人見了鈔票,果然安心下來,雖然排隊的人多,也老老實實的等著櫃台辦理。

廖家那邊得了消息,反應很快,大約過一刻鐘,就來了許多巡警,在銀行門外和張大勝那些護兵交涉。

萬襄理出去看了後,回來對陳經理說,「那些人也知道不占理,沒敢和巡警真鬧,已經把箱子收拾起來走了。看熱鬧的路人,也被巡警驅散了。」

陳經理問,「白十三少也走了嗎?」

萬襄理說,「聽說吃完了豆花就走了。」

陳經理罵道,「這不要臉的臭流氓,他以為制造這些事端,我們應付不了,拍拍屁股就走了。那我們更要穩得住,不讓他的奸計得逞。如今外頭料理好,再把裏頭這些料理完,就算萬事大吉。」

他擔心再有變故,一直就待在櫃台上,盯著職員們接待客人,表面上看著沉靜,心裏其實捏著一把汗,眼看手頭的鈔票一點點放出去,時針終於指到五點,心口一塊懸著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,便馬上吩咐銀行關門。

然而排在後面的儲戶,這時還沒輪到辦理業務,還有一些晚點才聽見風聲的人剛進銀行的門,見櫃台上的幾個職員開始收圖章,都說,「怎麽關門了?我還沒取錢呢。」

職員說,「銀行五點關門是規矩。現在不能取了,明天再來罷。」

陳經理叫人把台面上剩的鈔票都拿來,數了數,還有三、四千塊錢的樣子,拍著那疊鈔票對萬襄理笑道,「如何,我說可以應付過去罷?業務照常辦理到關門,誰也找不出銀行的不是。今晚我就親自去見廖議長,請他老人家聯系一下各大報紙,明天把這段故事公之於眾,既破除姓白的無恥的謠言,也順便為我們銀行打個廣告。」

萬襄理說,「打不打廣告是小事,明天那一百五十萬怎麽辦?五點一過,同行們都關了門,這頭寸是絕對借不到了。」

陳經理嘆道,「雖是個難題。不過,我想廖議長總會有辦法,這是他家的產業,他就算掏出老底,也要保住銀行的。」

想著為了那張甄修言的支票兌現,自己今晚還有一番忙碌,也就不和萬襄理多說,回辦公室取了大衣,打算坐車去找廖議長。

他出去的時候,正好職員們要鎖銀行大門,也把大廳裏那些客人請到外頭去。陳經理隨著人們一起到銀行門外,忽聽砰的兩聲,白光閃爍,刺得眾人眯起眼睛。陳經理愣了愣,才發現是拍照的鎂光燈,拿著相機的人,不用問一定是記者了。

那記者拍完照,轉頭就走,陳經理趕忙走前兩步叫住他,問,「這位朋友是哪個報社的?」

記者說,「我是春天日報社的。今天接到消息,說萬金銀行資金不足,儲戶取不到款,只能失望而歸。我想這算得上一條社會新聞,所以要做一個報導。」

陳經理對於春天日報這個名稱沒什麽印象,心忖,大概是一家小報紙,然而對銀行負面的消息,他責任所在,不敢掉以輕心,便露出鄭重的神情,「貴報的作風想必是很嚴謹的,這種嚴重的話,還請不要亂說。鄙人就是萬金銀行的經理,我可以向你保證,絕沒有這樣的事。」

記者說,「我不敢做不實的報導,這件事是采訪過儲戶的。你看,這是剛剛采訪的筆記,這個叫鐘三田的儲戶,在萬金銀行排了半個鐘頭的隊,並沒有取到錢。還有這個叫魏福多的,也是一樣的情況。」

陳經理說,「沒有取到錢,只是因為銀行關門的時間到了,和銀行資金沒有幹系。我們銀行的資金,確實非常充足呢。」

記者說,「你既然這樣說,那我可以在後面加一句,據萬金銀行的經理本人解釋,儲戶取不到款,和銀行資金沒有關系,乃是儲戶的錯,因為儲戶去得太晚的緣故。你看如何?」

陳經理聽了這記者的腔調,打量他兩眼,心裏有些數了,這哪裏是要報導新聞,分明是聽了風聲過來敲詐的。新聞界裏一些人靠著這種手段弄錢,是經常發生的事,陳經理也遇過好幾次。他笑了笑,走前一步低聲說,「這位朋友大冷天的跑新聞,夠辛苦的。不如我們做一個小小的合作,只要你把這篇新聞稿擱置起來,不再理會,我就援助你五十塊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