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

淳於山勉強笑道,「我想今天的事情,在場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了,並不需要誰來主持公道。」

這顯然是一句和稀泥的話,沒有任何作用。

白雪嵐也不再逼迫,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道,「不錯,大家也不是瞎子,孰是孰非看得清楚。今天這場會議,就是為了栽贓我的愛人。現在人證不能用了,可是,物證能不能用呢?廖翰飛拿出一把槍,說我愛人是殺人犯。我按照他的方法,拿出一門炮,指證廖家派廖國安攻擊姜家堡,存心謀殺我,也說得過去是不是?」

韓旗勝對著亂成一鍋粥的場面,也是慪氣得很,不想白雪嵐侃侃而談下去,截住說,「得了得了,這樣瞎扯有什麽意思?你說來說去,只是要為你的人脫罪。」

白雪嵐口氣強硬地反問,「什麽罪?事情到了這個地步,你們還有臉對我的人提一個罪字?我不和你們多說,現在我就帶著他從這裏出去,誰若還認為他是一個罪人,想將他留下發落,只管動手。」

說完,拉著宣懷風站起來,往大門外走。

廖翰飛正想叫人攔著,回頭一看,藍胡子領著一隊士兵,已滿臉殺氣地站在大門排成兩行等著。

藍胡子這支手槍隊,在山東地界遠近聞名,人人都知道他們配備的是德國毛瑟兵工廠出的二十響快慢手槍,最適合人多地窄處打突擊戰,要在這動起手,馬上就是血流成河的場面。

廖翰飛望著那些士兵腰上兩把沉甸甸的玩意,一個攔字就不敢出口了,只能和在場其他人一樣,眼睜睜看著白雪嵐帶著宣懷風,瀟瀟灑灑地出了會場。

白雪嵐帶著宣懷風出了會場,坐上一輛汽車,吩咐司機開車。轉頭一看宣懷風,見他默默的,眼瞼微垂著,便握著他的手,溫柔地呵護,「剛才有些刺激,是不是嚇著你了?」

宣懷風心想,你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,讓吳媽空口白牙地說人家老太太偷漢,果然很刺激,你也是蔫壞蔫壞的了,嘴裏說,「並沒有被嚇到,就是有點迷糊。你怎麽知道要叫藍胡子去找姜家堡那些人?」

白雪嵐說,「我在廖家埋伏了眼線,知道他們要對付你。廖家藏著那姜家的老東西,我是昨天才核實的,因此馬上叫藍胡子去料理。我這辦事的效率,還算不錯罷?要不要獎勵我一點好東西?」

宣懷風勉強笑了笑,身子往後,靠在後座椅背上,手順勢往口袋裏一插,碰到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東西,卻是白老爺子送的玉球。

心想,剛才的情況,白老爺子顯然參與了這場栽贓的陰謀,很樂意把自己送給廖家發落,看來自己想得到了白家大家長的接受,真是一廂情願。

自己的姐姐不能接受白雪嵐,斷指絕情,自己原以為是很傷痛了。不料白雪嵐的家人不接受自己,卻到了設下圈套,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程度。

白雪嵐看他臉頰微白,看著有些受了委屈的惹人憐愛,語氣格外柔和,「怎麽不說話?你是怪我得到消息,卻沒有事前告訴你?這是我的不是,其實我的本意,是不想叫你擔心。」

宣懷風本想問他,你爺爺今早讓我磕頭,送我玉球時,就做好了讓我死在廖家手上的打算,那時候你作出樂呵蚵的模樣,但心裏早就清楚實精,是不是?你爺爺想要我的命,對於這件事,你心裏作何感想?

但他畢竟是心腸柔軟的人,自忖白老爺子並不是自己的親人,自己思及,尚且傷感而心寒,放在白雪嵐身上,恐怕要比自己更傷感而心寒了。他反而有些怕白雪嵐難過,要問的也不問了,把心裏的酸楚淡淡掩住了,只說,「我要怪,也只能怪自己太招恨。不過我很奇怪,大庭廣眾下發生的事,他們怎麽也敢顛倒黑白,難道他們以為收買幾個證人,胡亂弄一個物證,就能辦成一個鐵案?天底下的事,總不能這樣是非不分?」

白雪嵐說,「是非不分,顛倒黑白的事多著呢。豈不聞竊鉤者誅,竊國者侯?一樣是做賊,裏頭沒有是非,有的只是對黑心膽大者的盛贊。又如秦皇的長子扶蘇,天底下誰不知道他是秦皇的繼承人,但他弟弟派人偽造一張聖旨,就把他活活逼得自殺,占了他的皇位,誰敢說一句不公平。可見黑心腸的人,越是膽大,敢做天下人不能相信的壞事,越能得到很大的成功。譬如今天,明擺著是構陷,但他們對於明後日也許就能調查出真相,並不在乎。因為他們要的,只是你當場一時辯解不了,就要落到廖翰飛手裏。等你落到他手裏,就算查出真相又如何,他還能放了你嗎?」

今天這場會議,白雪嵐翻覆戰局,一口氣破了陷害宣懷風的陰謀,趁勢將韓家兄妹逼得當眾翻臉,還確認了甄修言這姐夫還算個可靠的幫手,可以說是一石三鳥,頗有些快活,所以長長的說了一番痛快話。等說完了,卻覺得手裏握著的宣懷風的指頭有些涼浸浸的,關心地問,「你覺得冷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