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心肝寶貝被母親搶走了……

少了宣懷風在身邊,白雪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,怎麽也睡不踏實,苦熬到淩晨四、五點才合上眼,眼睛再一睜,心道不好,居然已經八點三刻。

他今早九點約了人見面談一件要緊事,是不好遲到的,原本打算出門前去看一看宣懷風,這時只好取消計劃,直接坐車出門去了。

再說宣懷風那一頭,也是一晚睡得不好。早上起來,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陪白太太吃早飯。

吃到一半,聽差過來說,「有一位江合宜先生打電話來,要找宣副官。」

宣懷風哎呀一聲,和白太太道個歉,忙忙地去接電話。

不一會,回來在白太太面前站了一會,猶豫著商量,「母親,剛才打電話來那一位,是我一個師兄。兵工廠一些技術上的事,非他不可。我向他發了幾次邀請,他總不大熱心,今天總算來了。我約他在金龍大飯店見面,要出一趟門,可以嗎?」

白太太雖是婦道人家,對時局還是知道的,心想,自從郊外黑燈瞎火打了一場,城裏各家都繃緊著皮,不至於馬上再來一場,便笑道,「你這麽大一個人,出門不出門,自己全可以做主。我就囑咐兩條,要帶護兵,不要出城。」

她這管束,可比白雪嵐開明多了。宣懷風滿口應下,帶上四個護兵,就興匆匆地出門了。

宣懷風坐在轎車上,想著約了江合宜中午吃飯,現在才十點半,還有些時間,便想起安德魯來,要司機把汽車掉個方向,先去醫院一趟。

安德魯這時被白雪嵐安排到了醫院的特級病房,正在休養。這洋人個頭大,膽氣也大,那一天上演了一場大逃亡,居然兩天就把驚嚇平復了,回味起來,竟還有些歷險的興奮。經此一事,他對宣懷風大概生出共患難的友情來,一見他,就和他用力地握了握手,說,「宣副官,我已經打了電話,讓他們把圖紙準備好了。」

宣懷風喜道,「正巧,我們的技術顧問已到濟南,我中午要做個東道。到時候,我們可以一邊吃飯,一邊談談機床設備的問題。就只不知道安德魯先生身體怎麽樣?能出去走動走動嗎?要是還需休養,我不敢勉強。」

安德魯豪爽地笑道,「比起待在這發悶的醫院裏,我更樂於去享受中國美食。」

兩人便同行,去了金龍大飯店。

恰好白雪嵐這天約的法國人貝特朗,也是金龍大飯店的住客,為著就近方便,也到飯店二樓的番菜館來吃飯。

侍者拿來菜牌,白雪嵐接了,轉交給貝特朗。

貝特朗卻不接菜牌,用法語對他很熟稔地問,「你已經忘了我愛吃什麽嗎?」

白雪嵐說,「並沒有忘記。但很久沒見了,也許你有了新的心愛食物。」

貝特朗問,「你怎麽不問我,有沒有新的愛人?」

白雪嵐笑道,「你可是魅力無窮的貝特朗,永遠會找到新的愛人,我從不為此擔心。」

貝特朗也就笑了,拿著菜牌隨意翻了翻,說,「還是烤羊排吧。」

白雪嵐便吩咐侍者,「兩份烤羊排,要一瓶法國波雅克葡萄酒。對了,烤羊排千萬不要放薄荷醬。」

點好了菜,對貝特朗笑道,「我說了,沒有忘記你的口味。」

貝特朗說,「白,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,你都是我交往過的裏面最多優點的。缺點只有一個,無情。」

白雪嵐沉默片刻,嘆了一口氣,「浪漫的法國,總是會讓人犯下浪漫的錯誤。」

貝特朗問,「我是一個錯誤?」

白雪嵐搖頭,「不,對你來說,我是一個錯誤。」

貝特朗也沉默起來。正好這時使者送上湯來,兩人就拿小銀勺慢慢地喝著湯。

貝特朗喝了幾口湯,才一笑,接著剛才的話說,「也許你說的是對的。我的生命中犯過很多錯誤,你算是最浪漫的一個。不過。我不明白,你為什麽忽然想起和我聯系。」

白雪嵐說,「我們還是朋友。你來了我的故鄉,我必須熱情款待。在中國,這叫地主之誼。」

貝特朗問,「就這麽簡單?白,你從前是個坦率的青年,這也曾經是我喜歡的優點之一。」

白雪嵐就笑了,坦率地問,「你作為法國商會駐山東地區的代表,對日本商會最近的表現有什麽看法?」

貝特朗漫不經心地聳聳肩,「你知道,法國商會在山東的業務並不多,我的看法無足輕重。否則,這個代表也不會輪到我來當。」

白雪嵐已把湯喝完了,讓侍者收了面前的湯碟去,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貝特朗,笑著說,「你可以嘗試開拓業務。文明公司被炸彈襲擊後,日本商人都很不安。日本人在山東有大量生意,如果法國商會想拓展,這是最好的機會。」

貝特朗眼睛一亮,「這可能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