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(第2/6頁)

宣懷風想著展露昭盯著自己的目光,渾身就不舒服,強笑道,「我們也不要杞人憂天,總長能打敗他一次,就能打敗他兩次。」

如此的言語,不過放在嘴上,並沒有太大的力度。想起三弟宣懷抿此時,應該也在險惡的逃亡途中,生死未可知,又有些擔憂。然而他和懷抿雖為兄弟,卻已是殊途,這種擔憂在孫副官面前,是不能提及的,所以只能長嘆一聲。

話說到這裏,也無甚可聊,他就別了孫副官,回小院去。

出了後花園,面前便有東西兩條小路。宣懷風如今對白家大宅有點熟悉了,知道要是沿東邊走,回院的路途近點,但要經過三太太的院子。野兒說昨夜飯桌上,五司令把自己傻笨的樣子扮演出來,讓三太太看見,宣懷風也不知為何,只覺得要是撞見三太太,有些難為情,於是他就挑了西邊那條小路去走。

從一棟大屋旁繞抄手圍廊而過,前面是一個小山似的葡萄架子,在春夏時應是綠蔭如毯,這時卻枯萎得不剩一片葉兒,只有嶙峋醜陋的老藤,像氣息將盡的妖精不甘心地纏在竹架上。

宣懷風心裏淡淡想道,看這老藤至少有幾十年的年紀,已知白家在濟南紮根之深。別人只知瞧著風光,又焉知昨晚那樣生死刹那的事發生了多少回。雪嵐這樣的身世,這樣的脾氣,也不知被人打過多少埋伏,能活到兩人有緣廝守,太不容易。

他這憐惜之情,自見白雪嵐那口血,就萌了芽,後來被白雪嵐在夢中拉著手,就更滋生起來。此時對老藤發感慨,更是萬分後怕起來。想著昨晚要是一顆子彈不長眼,或者白雪嵐反應稍慢一些,就葬送在城外了。他如果不在,自己還有什麽意思?

人同此心。

便明白自己如果不在,白雪嵐也是無可思矣。

他一邊想著心事,一路走回小院。

野兒見他回來,給他倒了一杯熱茶,問道,「偷偷出去一趟,偵查出什麽了?」

宣懷風說,「我也是白操心。總長手底下的人都很能幹,他們各做各的司職,我不多事插手,就算幫忙。今天我就安心休息,免得讓總長不放心。」

野兒說,「難為你想得明白,知道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。既然打定主意休息,也要補補元氣,太太叫人送了一盅參湯來,熱在爐子上,我這就端過來。」

宣懷風忙道,「他母親給他預備的東西,還該給他留著。」

野兒笑道,「虧你磕頭拜了幹娘,到現在還這樣見外。太太倒是精明得很,猜到你這靦腆的脾氣,特意指明說是給你補身子的。你說,人家疼不疼你?」

宣懷風心頭溫暖,倒是更慚愧起來,笑道,「無功不受祿,我也沒什麽值得她老人家這樣。」

野兒說,「你在林子裏把少爺救回來,這就是很大的功勞。」

端了參湯來。

宣懷風熱熱地喝了一盅參湯,野兒又搓熱毛巾來,擦臉洗手,被伺候得十分舒適。屋中熱氣管開得十足,他也不怕冷了,便換了寬松的家居閑服,在屋裏東看看,西看看。

野兒問,「找什麽?」

宣懷風說,「這種時候就想看書了。有沒有什麽好書?」

野兒說,「我認得什麽好書壞書?不過你要找書,我知道少爺有個大箱子,裏面裝的不少書。」

她出去不一會,帶著兩個家丁擡了一個蒙著塵的大木箱進來。宣懷風打開箱子,裏面放的滿滿的半新不舊的書,什麽《隋唐演義》、《山海經》、《鬼谷子》,應有盡有。

野兒問,「這些可行?」

宣懷風在裏面翻了翻,撿起來一本在手上,是唐人趙蕤所著的《反經》,笑著問,「這是你少爺從前看的?」

野兒說,「我沒留意,不知道他看沒看過。你笑什麽?這是一本不好的書?」

宣懷風說,「不是。這是一本縱橫家的書。縱橫家的氣質和你少爺脾氣很合,所以我笑。」

野兒說,「別和我說書了,反正我不懂。宣副官,你慢慢看,我不吵你。」

端上一杯熱茶,放在桌上,便自忙她的事去了。

宣懷風一人留在屋裏,把《反經》翻了大半個鐘頭,看到「惡不積,不足以滅身」,感覺不甚合脾胃,就把《反經》放下,又去箱裏翻找。

論起看書,他其實也是個挑剔的,《隋唐演義》嫌太鬧騰,《山海經》小時候看著還有趣,長大就覺過於怪誕,《鬼谷子》這種說權謀舌戰的,更非所愛。在箱裏挑來揀去,一本本翻出來,忽見箱角落裏靠著箱壁的地方,在黃紙見隱隱露出黑色的一角。

宣懷風抽出來一看,原來是一個黑牛皮封面的本子。

他好奇心起,翻開第一頁,上面用鋼筆畫了兩朵晶瑩美麗的六角雪花,下面寫著一行娟秀小字——贈雪嵐吾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