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

孫姨娘提起家裏那位樓子出身的太太,憤恨是不容易平息的,當著外面的人,她更樂得撕那一位的面子,仍接著道,「我不說,這幾位難道就不知道那位的底細?其實我也是讀過書的人,不願意做一個潑婦。但我現在是看透了,算了罷,拿報紙糊的面子,有什麽好遮掩?話說好聽點,我是不拿這幾位當外人。要說你媽怕惹事,我告訴你,怕也沒用,她那寶貝兒子受了傷,她心疼難受,一定要找人撒氣的。你媽準又頭一個被她拿捏。」

白玉香一愣,「為什麽我媽是頭一個?」

孫姨娘笑道,「常言說得好,柿子挑軟的捏。你媽就是一個軟柿子。」

剛好又輪到宣懷風摸牌,拿到手上一看,是一張八萬。宣懷風正要打出去。

孫姨娘攔著道,「欸,你想自摸,剛才那張八萬放過就罷了。現在都摸到手了,還要當菩薩嗎?快胡呀!」

宣懷風聽她的,把牌一推。

眾人看時,都叫起來,「不好!宣副官不聲不響,吃了我們一個大的。」

宣懷風說,「這又不是清一色,又不是碰碰胡,不大的。」

孫姨娘春風滿臉地說,「你不懂。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萬,連著過去,叫一條龍。贏得比碰碰胡還大呢。三位小姐,籌碼都拿出來吧。」

因為是自摸,三家都要賠。白玉香和甄廖兩位,只好開抽屜數籌碼,嘴裏唉聲嘆氣,嘰嘰咕咕。

這時候,忽然有一個柔和的聲音問,「宣副官在這嗎?」

宣懷風下意識應了一聲,「在的。」

回頭望時,原來是冷寧芳,便站起來問了一聲好,問,「冷小姐找我有什麽事?」

冷寧芳說,「我剛剛進大門,遇到十三弟出去。他說要出一趟門,晚上就回來,叫我轉告你一聲,免得你找不著他,會要著急。」

宣懷風愣了愣,問,「孫副官也跟著他一道嗎?」

冷寧芳說,「孫副官沒有,還在府裏忙別的。」

宣懷風知道冷寧芳和孫副官的關系,冷寧芳既然說孫副官在忙別的,自然是剛才去見過他了。

他本來就不是個愛打牌的人,和三位小姐打牌,更感頭疼。現在記掛著白雪嵐臨時出門的事,就想趁機脫離戰局,回頭對孫姨娘說,「我有些乏,可以代我兩盤嗎?」

甄秀玲立即說,「欸,剛贏了我們一盤大的,就要抽身,這不合規矩。」

白玉香說,「是呀,割青苗可不好。」

宣懷風苦笑道,「輸了不許走,贏了也不許走。這要打到什麽時候?」

白玉香說,「按規矩,贏了大胡之後,至少再打四盤,一人作過一次莊,就可以清點籌碼了。不過,要是打了四盤,你又輸了,籌碼不夠,還是要認罰,給我們表演梵婀鈴。」

宣懷風不禁猶豫。

孫姨娘對他笑道,「你就打吧。有我這個軍師,不能叫你四盤就反輸出去。」

宣懷風只好坐下,又開始洗牌。

孫姨娘說,「寧芳也坐下,我們一起給宣副官壓陣。」

冷寧芳一路從姜家堡過來,和宣副官早就是熟人了,便找了一張椅子在宣懷風身後,很自然地坐下。

才開局,忽然聽見一陣咄咄的聲音,像有人踩著高跟鞋過來。一個年輕女子到了屋外走廊下,聲調很高地朝裏面一喊,「甄修言,你給我出來!」

屋子裏的人都一愣。

白玉香站起來,透過步步錦欞格的窗戶往外瞅了一眼,認出那女子,就說,「碧曼姐,姐夫不在這。」

白碧曼說,「不在嗎?剛才明明看著他朝這邊來了。」

說著,便走進屋裏。

宣懷風知道,大太太親生的幾個兒子,都在戰場上失了性命,如今大司令膝下只有一兒一女,都是姨太太生的。兒子目前長期在首都,正是那位幾次被白雪嵐氣得吹胡子瞪眼的白總理。女兒就是白碧曼,嫁給了甄家的大少爺甄修言。這個婚姻,從家庭權勢和地位來說,白碧曼可說是嫁得很不錯了。

眾人見這位甄家正牌少奶奶進來,自然都棄了麻將,站起來禮貌的點頭問好。

宣懷風第一次見白碧曼,不免多看了兩眼,見她穿著打扮貴氣,兩只手都戴著金鐲子,下巴略尖。大冷的天從外面進來,兩頰倒是帶著紅潤,只不知是家裏尊養得好,還是因為正在氣頭上。

白碧曼和眾人點頭,回問了好,目光落在冷寧芳身上,立即變得犀利,開口問,「甄修言呢?」

冷寧芳說,「玉香不是說了嗎?他不在這。」

白碧曼說,「玉香說是玉香說,我問的是你。」

冷寧芳說,「就算是我說,也只能說他不在。他確實不在呀。」

白碧曼懷疑地說,「真的不在嗎?我要仔細瞧瞧。」

說著,咄咄地往裏走。這小花廳前面有一個進入的門,後面還有一個小門,似乎是連著一個房間的過道。白碧曼掀簾子鉆進那小門,好一會,又掀簾子出來,顯然並沒有找到什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