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

兩人到了客廳,眾人早就等著了,見了他們來,都笑道,「這可叫千呼萬喚始出來了,幸虧沒有猶抱琵琶半遮面。」

白雪嵐臉俊嘴甜,先大伯父大伯母小姑姑地叫了一通,將宣懷風往大司令跟前一帶,對大司令笑道,「大伯父,這是父母新收的幹兒,叫懷風。你瞅瞅,好不好?」

大司令前頭已聽大伯母和三太太說過祠堂裏的經過,知道這場化禍為喜的大戲裏,宣懷風是頗重要的一個角色,這時往宣懷風一打量,鼻梁直挺,眸正目清,很看得順眼,點頭笑道,「一看就是個能做大事的,好!聽說你槍打得很好?」

宣懷風被白雪嵐的長輩們團團盯著,竟是無比緊張。

他這人一緊張,臉總是要紅的。此刻從耳朵直紅到脖子,手也是僵的,舌頭也是硬的,心裏更焦急起來,恨自己不夠從容,恐怕要給白雪嵐丟臉,但要像白雪嵐那樣泰然自若,無論如何也做不出。對大司令的問話,緊張地點了點頭,後來猛地一想又慌了,這樣點頭,豈不是自認槍打得好?在長輩面前,這可是太自大了!

又趕緊搖了搖頭。

大司令笑了,轉頭對眾人說,「又是點頭,又是搖頭,就是不吭聲,這是個很漂亮的悶葫蘆。」

眾人不禁笑起來。宣懷風的臉更紅了,手足無措的,眼睛只往下垂著。

大伯母看出他的窘迫,橫丈夫一眼說,「司令威嚴,人家一個小後生,見了哪還敢說話?」

大司令說,「我對他很和善呀。」

廳中等著的人,面前都擺著茶了,只有宣白二人未有茶。聽差送上熱茶來,白雪嵐先端了一杯,卻轉送到宣懷風手上,對他說,「你給長輩敬一杯茶罷。」

對宣懷風使了個眼色。

宣懷風雖緊張得話也不會說,這時卻和白雪嵐是靈犀相通的,福至心靈地就跪了下去,朝著大司令,恭恭敬敬地兩手捧著茶碗,往上一敬。

大司令沒想到有這樣大一個禮數,微愕了愕。

不過,既是他三弟的幹兒,也算是他一個晚輩了。不像當下的年輕人飛揚跋扈,嚷嚷著什麽破除舊禮教,這一位倒是很恭順知禮。

但凡上點年紀的人,總是喜歡小輩恭順的,大司令微愕之後,倒是頗為滿意,嘴裏嗯了一聲,說了一個「好」字。

在太師椅上擺出個筆直的鄭重的坐姿,這才接了宣懷風的茶,端起來喝一口,咂吧了一下嘴,又說了一聲,「好。」

宣懷風手裏的茶被大司令接走,兩手剛空出來,白雪嵐又端了一杯,送到他手上。宣懷風是聰明靈透的人,當然明白白雪嵐的意思,頭一杯敬了大司令,第二杯就敬坐在大司令隔壁的大太太。

大太太笑道,「這杯茶,我可是該喝的。」

接過來,飲了一口。

白雪嵐在旁邊笑著搭訕,「大伯母,沒有見面禮嗎?」

三太太道,「真不害臊,人家敬的茶,你倒來趁空討好處。」

大太太自沒了自己的兒子後,對白雪嵐一向極溺愛,見三太太數落他,忙說,「他討好處,也不是要自己得,想必是為他這幹兄弟討的。可是我大意,本該做些準備。這會子哪裏找去?要是個媳婦,把我手上這鐲子摘了送他倒好,偏又不是個媳婦。司令,你身上有什麽好東西,拿一個出來罷。」

大司令往軍裝外套上的兩個口袋一拍,「就有好東西,一時半會也不會擱在身上啊。不然,派個護兵到宅子去取一件來。」

宣懷風沒有人招呼,不好意思自己站起來,仍是跪著。聽頭頂上人們討論他的見面禮,便更覺得不好意思。

白雪嵐笑著說,「不必定要什麽貴重的。長輩所賜,就算一根草也是吉祥的,也就是個疼愛小輩的意思。實在沒有,大伯父把身上的槍套解下來,那就很好。」

三司令心疼道,「臭小子,哄了你老子的槍,又去哄你伯父的槍套!」

大司令倒是不在意,擺手道,「老三,你那手槍是寶貝,我這槍套卻不值什麽。剛好,省了。」

說著,站起身,把手槍拔出來往桌上一放,真的把武裝皮帶解了,連著槍套一起遞過去,對宣懷風道,「別怪本司令吝嗇,這是你幹兄弟為你開口討的。拿這不值錢的東西當見面禮,不要嫌棄。」

宣懷風哪會嫌棄,趕緊雙手接了,低聲道謝。

白家的聽差極伶俐的,見宣懷風敬茶,恐怕兩杯熱茶不夠,早又多準備了幾杯上來。宣懷風再接一杯,心裏默想著客廳裏各人長幼秩序,也不用白雪嵐暗示,便到三司令三太太面前跪了。

三司令白天已經受過他一跪,這時稀松許多,隨手接過茶來,咕嚕喝了一口,叮囑道,「我那可是一把好槍,你別糟蹋了。」

宣懷風不敢輕忽,正正經經地答了一聲,「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