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

白雪嵐從院子出來,一邊走,一邊指點著路徑,給宣懷風做些講解。

宣懷風想到今天剛到時,曾看見一個站了守兵的大門戶,還以為是白雪嵐的家,差點犯了糊塗,當場就要跳下馬去。

聽了白雪嵐解說,才知那是白雪嵐大伯父的家。

原來白家老爺子的五個兒子,分做五房,共占了兩條街面的面積。每一戶都是單獨的一個大門。若要到別一家去,就要出了自己家的大門,再到隔壁一個大門裏進去。

這樣一來,明面上是分了家,但五房的大宅子,在地理上又是連在一塊的。

從來多少大家族,為了分家和不分家鬧出許多矛盾。

白家這個做法,可謂是取的中間路線,分而未分了。

宣懷風走著,忽然想起一件事,就問白雪嵐,「記得我們在首都時,你是接到你祖父一封信,他要召你回來的。怎麽你不忙著去拜見老人家嗎?」

白雪嵐說,「吃飯時,我問過母親了。母親說老爺子前陣子身上不自在,所以召我回來。後來經人介紹,請了一個很好的醫生,已好多了。我們家在追雲山有一個別墅,附近有一眼溫泉,在冬天是最適合病人休養的。老爺子前天到別墅去了,剛好錯過我回來。等過兩天,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,自然要去那裏探望的。」

白雪嵐五叔的家,只隔著半條街,所以並不騎馬,只是出了自家大門,順著街走過去。

走了一會,便到了他五叔家大門前,仍舊是老規矩,一色的拿長槍的衛兵筆直站著。台階上擺著兩條漆得黑油油的長椅,上面坐著三四個門房,正圍著一個小炭火爐子搓著手烤火。看見白雪嵐過來,都忙丟下炭火爐子,跑到台階下笑著相迎,打著千請安。

白雪嵐隨手從口袋裏掏出幾張鈔票賞了,指著後面說,「都是孝敬五叔的,叫幾個人來擡進去。」

門房笑道,「雪嵐少爺從首都帶回來的禮,必是上等的。不敢另叫人來,還是我們仔細點擡進去,免得磕碰了。」

白雪嵐由得他們去擡,自己正要帶著宣懷風往大門裏走,忽然一輛汽車這時開過來,吱呀一聲,剛好就停在宣白二人面前。

車門打開,下來兩個嬌滴滴的年輕姑娘。

走在前頭那個姑娘,穿著一身皂色長旗袍,瞧見白雪嵐,便站住腳,叫了一聲,「雪嵐哥,你回來了?」

白雪嵐見是自己的堂妹,笑道,「是玉香啊。我剛回來,過來瞧瞧五叔。」

眼睛往她身旁一掃,瞧清楚另一位女子,心中有些出乎意料,但面上還是風度翩翩,朝那女子微微地一頜首。

白玉香注意到他在打量,笑著把身邊的女子輕搡一下,「你怎麽不說話?上個月我們在公園裏逛,你不是還提起雪嵐哥,說總不見他回家嗎?現在人到了跟前,你反而成了悶葫蘆。」

那女子也不知是天氣凍得,還是害著羞,兩頰透出年輕女子那種令人喜歡的紅暈,嗔了白玉香一眼,才向前走了小小一步,柔和地叫道,「雪嵐哥,好久不見。」

白雪嵐也答一聲,「好久不見。」

他臉上露著微笑,但心裏大概是不願和她多說話的,維持著禮貌做了基本的寒暄,便轉過頭來問白玉香,「你怎麽和她一起從外頭回來?家裏來信說,你考上了山東女子第二師範學校,為什麽今天不上學?」

白玉香說,「靜萱的哥哥沒了,家裏辦喪事呢。我要給她做一個陪伴,遞給學校的請教條,先生是批準了的。」

白雪嵐詫異地問,「廖翰飛死了?不能啊,我前幾天在德州府才遇著他,很是生龍活虎。」

宣懷風謹守一個副官的本分,在白雪嵐身後筆直地站著聽吩咐。

他開始見白雪嵐喚玉香,知道這是白雪嵐曾提過的五司令的女兒之一,便想,另一位年輕女子,大概就是五司令的另一個女兒白玉麗了。

聽了白雪嵐這句話,才猛然醒悟過來。

這竟是廖翰飛的妹妹!

怪不得白雪嵐見了她,態度上就有些淡淡的。

白玉香說,「不是韓飛哥,是她另一個哥哥沒了。廖國安,就是廖老伯從小帶在身邊的那個養子,原來叫張國安的。後來不是廖老伯開祠堂,稟告祖宗,正式改了姓廖嗎?所以,那也是靜萱的哥哥了。」

白雪嵐問,「他很壯實的,怎麽年紀輕輕就沒了?」

廖靜萱看白雪嵐和自己只寒暄兩句,就只找自己堂妹說話,知道他對自己,是一點要親近的意思也沒有,不由生出委屈,再幹站下去,大沒有意思,不等白玉香和白雪嵐對答下去,抓了白玉香的衣袖,搖了搖道,「我走了。」

白玉香問,「你不進去坐一會嗎?」

廖靜萱說,「家裏辦著白事呢。我拿汽車送了你回家,不趕緊回去幫忙,在這裏做什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