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章

小兒女在夜裏金風玉露,如何相逢,也不必細說。

第二日冷寧芳悠悠醒來,見身側半邊床是空的,恍惚生出做了一場夢的感覺,再仔細一瞧,那半邊空床,分明留著一個微微凹窩。

怎麽會只是做夢呢?可見自己癡傻。

心中半是甜蜜,半是羞澀。摸著那人躺過的地方,出了半日神,才想起去看墻上的掛鐘。

一看鐘點,忙叫了一聲,「不好。」

這是該出發上路的時間,要是因自己耽擱住,讓許多人只等自己一個,豈不是把昨夜的事都露了痕跡?況且十三弟是個最精明不過的,說不定現在已經猜到了幾分。

她越想,越恐怕外面已經有人在議論了,也顧不得腰酸腿軟,匆匆起床,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幹凈,換上衣裳。

卻有特意到穿衣鏡前,仔仔細細地對著照了照,覺得表情很可以說是鎮定了,才深吸了一口氣,走向房門。

心裏一邊盤算著,見了白雪嵐,如何解釋今日起晚了,要是他試探自己,又該怎麽應對。一邊打開房門。

這房門一打開,確實猛然愣住了。

孫副官就站在門前,一只手舉在半空,仿佛正要敲門似的。他見門板還不曾碰著,冷寧芳就忽然把門打開了,也有些驚訝,對著冷寧芳,不由一笑。

這個笑容,和昨夜之前的笑容比起來,就很是不同了,透著一些說不出的親密。

冷寧芳想起兩三個鐘頭之前,兩人還待在一處,怪不好意思的,低了一低頭,很快,又把頭擡起來,用和往常一樣的口吻,微笑著說,「孫副官,早啊。是不是十三弟不見我,招呼你來瞧一瞧?真對不住,是我貪睡,起晚了一個鐘頭。現在我也收拾好了,就可以啟程。」

孫副官笑道,「這個不急。我只是過來瞧瞧冷小姐有沒有什麽吩咐,並沒有催促的意思。」

冷寧芳說,「如何不急?十三弟那人,是最不耐煩等人的。」

孫副官說,「總長原本定了九點鐘出發,不過宣副官身體有些不適,總長說也不急在一時,況且這飯店的山東菜做得不錯,很值得再吃一頓。所以改了決定,要吃過午飯再走。」

冷寧芳想起昨天在樓梯上撞見宣白二人,也明白了幾分,又一想,自己因為起晚了一點,就這樣慌慌張張,也是做賊心虛了,不由笑道,「十三弟也太……」

只說了這麽幾個字,不由從宣白二人身上,想到自己和眼前的男人身上,心忖,自己有什麽立場笑話十三弟呢?兩腮不自禁地紅艷起來。

恰好飯店走廊上,有一位客人經過,朝兩人瞧了一眼。這種隨意地瞧一眼,其實是尋常的事,並不表示他對兩人流露出興趣,可冷寧芳卻仿佛被陌生人看破了心事般,趕緊把頭深深地低下去了。

等那客人在走廊盡頭消失了,她才又擡起眼簾,看了孫副官一眼,「瞧,我真是頂糊塗的。只讓你在門口幹站著,也忘了請你進來。孫副官,橫豎無事,若你不嫌棄,請進來坐一坐,我們談談天也是好的。」

孫副官在走廊左右兩端看了看,「進來就不必了。我聽總長說這裏的餐廳,也是能做西菜的。我想請冷小姐吃一個西式早餐,不知賞不賞臉?」

冷寧芳看他一本正經的發問,心忖,這是要光明正大的展開追求的意思嗎?

頓時一陣感動。

從來都說,男子一旦得到女子的身體,那就是老母雞到了手,絕不會再費一點心思去追求討好了。

何況自己已經是個寡婦,可算一朵過了日期的黃花,哪知這輩子還能享受到這種只有嬌艷的時髦女郎,才能享受到的待遇。

孫副官見她怔怔的,並不答復,只以為她不願意,摸摸鼻子,低聲問,「我唐突了嗎?你不要誤會,我並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,仗著昨夜我們……唉,我怎麽把話越說越糟了?」

露出很懊惱自責的樣子。

冷寧芳見他如此,怕他真錯會了,也忘了將矜持的姿態把持住,忙道,「不,你肯邀我,我是說不出的高興。你看,我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了。」

孫副官精神振奮起來,「那我們去罷。」

對她伸出一只胳膊來。

冷寧芳經年受的教育,都是中國式的禮儀,但她十來歲時,也曾被同學攛掇著,偷看過一些外國愛情小說。所以她知道,西方的男女常會挽著胳膊在公眾場合裏出現,這不但不失禮,反而可說是一種優雅的表現。

因此她只略一猶豫,就咬咬牙,把自己的玉臂也緩緩伸過去,勾住了孫副官的胳膊。

她和孫副官往走廊盡頭的樓梯走去,心裏總有些不安,擔心過往的人,會給他們異樣的眼神。然而一路走到餐廳門口,路過的人,並不如何注意他們。就算有聽差站在路邊注視他們,也是按照飯店規定的禮節,對他們鞠躬問早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