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

也不知是不是那兩杯虎鞭酒的神奇效力,此番白雪嵐的精力,比往常更長久些。

一整個下午,兩人都窩在馬車裏荒唐。

直到黃昏,隊伍停下紮營,白雪嵐才從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裏出來,臉上一股不可遏制的笑意,命人點起篝火,燒熱水,自己親自端了一盆熱水到馬車裏去。

又過了大半個時辰,天色全黑下來,宣懷風動作緩慢地出了馬車。至於飲食,自然有底下人準備好了,妥妥地送上來。

下午下過的一場小雪已經停了,地上一層白雪,倒映著天上明月的霜兒般的柔光,滿是一種朦朧的美。

宣懷風日裏被搗騰個夠嗆,連罵人都嫌費力,食欲也不太好,將送來的熱羊肉湯喝了半碗,就坐在燒得旺旺的火旁,抱了膝蓋,看天上的月亮。

白雪嵐這個食肉動物,吃飽喝足後,心情自然大好。總要等他心情好了,才會找出一些反省己過的工夫來。這時見宣懷風懨懨的,也有兩分心虛,挨在旁邊,柔和著嗓子噓寒問暖,又再三擔心宣懷風吃得少,要吩咐下面另做一些他愛吃的清淡菜來。

宣懷風看他真要大動幹戈的樣子,只好也不看月亮了,轉過頭來,輕聲和他說道,「消停一些罷。這是在路上,荒山野嶺,滿地的雪,叫他們去哪做清淡菜?你頒布這樣為難人的命令,別人以為是我使性子,以後難免還要算在我頭上。這是為我好呢?還是為我惹人厭呢?」

白雪嵐便不敢去吩咐人了,使勁地瞅了宣懷風兩眼,低聲問,「你是不是生我的氣?」

宣懷風說,「我哪裏還有和你生氣的力氣?現在坐在這裏,身上還是麻麻的。你先放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,別再來鬧騰,我就感激不盡了。」

白雪嵐說,「不行,你先說一句,不生我的氣。」

一邊說,一邊握了宣懷風一只手,把他五根指頭合攏來,攥在掌心裏輕輕揉搓,像有些懇求原諒的樣子。

宣懷風因白雪嵐在馬車上太任性,只管縱著自己的體力來,本是有些不舒服的。

但以他良善的性格,總是難以像別的鬧了矛盾的愛侶一樣,拿出一番鬥雞似的作戰態度來,所以只是悶悶的不大做聲,讓白雪嵐做小伏低地央求兩句,心腸也就不知不覺軟了,只是嘆息一聲,低低地反問,「你真的怕我生氣嗎?反正我是不相信。要是怕我生氣,當時怎麽不聽我叫停,不管不顧的繼續?我看你心裏很清楚,想著先把行動做出來了,到了以後,我總歸不能拿你如何……」

白雪嵐滿臉愧色,把頭垂得很低。

宣懷風見了,不忍再說,話到一半,也就停住了。

兩人望著眼前熊熊的篝火,默默了片刻。

宣懷風見白雪嵐沒言語,心忖,大概是自己話說重了,讓他心裏不好受。

想著讓愛人不好受,他心裏便也不好受起來,仿佛自己做了什麽令人愧疚的事,不由輕輕嘆了一聲,反而主動把白雪嵐的手給握住,低聲問,「你喝的那個酒,再沒有什麽後遺症了吧?」

白雪嵐一心想著怎麽想個辦法,哄得宣懷風高興,把今天的事彌補過去,因為思索著,所以才表現出沉默。不料一個字還不曾說,宣懷風就已經軟化了,又是握他的手,話又說得這樣有情意,簡直是王師未發,就撈了一個大獲全勝。

他心裏喜歡得不行,卻知道臉上絕不能露出一點興高采烈來,仍做出那認錯的模樣,點了點頭,說,「我以後是寧願喝毒酒,也不喝那什麽虎鞭酒了。都是那害人東西,讓我腦子也不清醒。」

宣懷風微笑道,「你就順杆子爬罷。自己做的好事,都怪到酒上,可憐人家酒壇子沒有嘴,無法和你爭辯。」

火光映在俊美的臉上,把頰上那露出的小小酒窩照得清清楚楚。

白雪嵐見愛人笑了,那氣氛更是輕松了,一只胳膊也從後面伸過來,摟住宣懷風的腰,嘴唇湊到他耳邊問,「還要不要吃一點東西?藍大胡子熬的羊肉湯不錯,叫他給你撈幾塊煮得軟軟的羊肉來?」

宣懷風說,「真不要吃。我想睡了。」

白雪嵐笑道,「那好,我和你回車上去睡。」

宣懷風沒好氣道,「看,不到一分鐘的工夫,又故態復萌了。你剛才是真心後悔?總裝出可憐的樣子來哄人,好有出息嗎?」

如此無可奈何的語氣,是情人之間另一種甜蜜。

更何況白雪嵐是苦苦經過一段追求的,當日不可得的痛苦,如今變成了感受著愛人無可奈何的縱容,那是從地獄到了天堂的暢快。

所以他也不再掩飾了,爽朗地笑起來,「我自以為自己是很有出息的。」

宣懷風正要說話,忽然覺得誰在後面扯他頭發,回頭一看,竟又是一張巨大的毛臉。幸虧白天已經吃過一次驚,這次有了經驗,就知道還是白將軍在搗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