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

這一路上風波叠起,實非白雪嵐所預料。如今要離開姜家堡,白雪嵐手底下這些人,扶傷員的扶傷員,擡擔架的擡擔架,提行李的提行李,算起來,除了白雪嵐和宣懷風,竟沒有一個能空著兩只手的,可見人力窘迫。

從小院出來,走到姜家堡大門那頭。

徐頭兒已經向姜老太太親自匯報過,在這裏等著,迎上來說,「老太太十二萬分過意不去,要我代她向白十三少和宣副官說兩句道歉的話。白十三少若肯留下喝一杯喜酒,自然是最好不過。若是執意要走,也不敢強留。雖今日有些不愉快,以後還是盼著對白十三少來做客。」

白雪嵐有些玩味地笑道,「老太太這話,有點意思。她既然盼著,那很好,你代我轉告,白雪嵐一定再來拜訪。」

徐頭兒也不是未經世事的人,知道白雪嵐這話,並不是友善的意思。

但自己這方的做法,並不占道理,所以他也忍耐著,努力拿笑臉對著白雪嵐說,「這裏預備下幾頭騾車,是姜家堡孝敬白十三少的。派不上大的用場,也就給您運運行李和傷員。」

白雪嵐對這一點虛偽的人情,並沒有接受的打算,說了一聲「不需要」,拒絕了。

於是,要徐頭兒開大門放行。

徐頭兒臉上,又露出一點為難而愧疚的模樣,躊躇片刻,說,「老太太說,今天大門不好開。白十三少要走,我們只能開小門送一送。」

宋壬聽得幾乎青筋暴起,咬牙說,「好呀!這是把我們當內賊看了!怕我們誆你開了大門,外頭人沖殺進來?」

白雪嵐對宋壬低喝一聲,「嚷什麽?鄉下婦道人家,心胸狹窄,你倒要和她一般見識?」

轉過臉,對徐頭兒說,「我知道這裏,你做不得主,你們老太太說開什麽門,就開什麽門。」

徐頭兒臉上出現一種欽佩的神情來,嘆道,「白十三少,你是真真有氣量,有涵養的人。」

便招呼手下開門。

姜家堡的門,分作大門和小門,通常迎送客人,當然是用的大門。那小門是下人出入用的,而且堡裏,為了怕土匪攻打時,突破小門,從小門一擁而入,所以小門故意地修得十分狹窄,幾乎只能容一個人進出的。

眾人一個接一個,排著隊從小門出去。

白雪嵐打頭,宣懷風第二,他們兩個還好些,後面那些拿行李,扶傷員的,簡直是艱難地擠著從門裏過。

等最後一人過了,後面的門立即就砰地關上了,接著,傳來一些聲響,大概是堡裏的人,已把很結實的門栓放了回去。

宋壬回頭,朝著那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說,「這白眼狼,也真讓人長見識了!」

藍大胡子帶來的人馬,一直在大門等待著,不料白雪嵐他們從側邊的小門鉆了出來。得了消息,隊伍便往姜家堡側面這裏移動。

這一下,動靜可不小,轟轟的一陣馬蹄聲響,仿佛一陣暴風似的黑影卷過來。

宣懷風毫無防備,吃了一驚。

眼看那馬隊帶著風聲直沖到面前,卻聽一個軍官龍吼似的一聲大喝,前排的騎士們動作整齊,勒得駿馬嘶叫人立,前蹄高高舉到半空,仿佛下一秒就要踏在人的身上。

但竟又硬生生的刹住去勢,沒傷著眾人一點。

這般帶著鐵血氣味,凜凜的有一股震懾人的氣勢。

白雪嵐哈哈大笑,轉頭對宣懷風說,「這一招嚇唬人的玩意,還是我當年調教出來的,難為這大胡子,保持得不錯。」

剛才大喝發命令的那個軍官,已爽利地翻身下馬,到了白雪嵐跟前,兩只馬靴後跟啪地一並攏,敬個軍禮,鏗鏘有力地叫道,「軍長!」

宣懷風驚訝地看看白雪嵐,「你還是個軍長?」

白雪嵐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神色,說,「我父親是司令,我自然是個軍長。難道以我的身份,還要對我父親下頭那些別的軍長敬禮不成?不過是個虛頭銜,我手底下,並沒有一個軍的人馬。」

他對那軍官點點頭,那軍官解除了敬禮,向前一步,站到白雪嵐跟前,那熟悉的態度,儼然是白雪嵐親信的樣子。

白雪嵐指著他,對宣懷風說,「這就是藍大胡子,他是我父親麾下近衛騎兵營的營長,這個營有些特殊,不是尋常規制。從前我在,是交我管的,後來我被趕到廣東去,就交到了藍大胡子手裏。他是自己人,你得了空,可以和他親近親近。」

宣懷風朝藍大胡子看一眼,典型的山東大漢的身材,長得有白雪嵐那樣高,三四十左右的年紀,眼神很堅毅,臉頰上兩道橫紋,帶著隱隱殺氣。

可下巴那裏,卻是很平滑的,一根胡須也不見。

也不知如何得了藍大胡子這樣的名號?

白雪嵐伸手往宣懷風肩上一搭,對藍大胡子說,「這是懷風,我的人。你以後叫他宣副官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