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(第3/4頁)

白雪嵐笑道,「我體貼,是為著他能幹。如今他不怕離了我,倒是我怕離了他。一時片刻離了他,我是無論如何也受不了的,公務也沒心緒做了。」

戴蕓日日在學校裏忙碌,不大和社會上打交道,對風月場中種種異事,更不熟悉,因此不曾往心上去。

倒是宣懷風,想起白雪嵐在私密時那些瘋言瘋語,能幹二字,大概是能做不同解釋的,不禁臉紅起來,拿手揉了揉臉,強笑著說,「好烈的酒。飲這一口,臉上都燒起來了。」

偏偏戴蕓沒有注意宣懷風這邊,還只是應著白雪嵐的話,「宣先生能得您這樣器重,不必問,當然是很能幹的。」

宣懷風雖知道她沒有這個意思,到底難為情,拿眼睛狠狠瞪了白雪嵐一眼。

白雪嵐見他瞪自己,那就是領會到自己話裏那些不能言傳的意思了,便有一種當著外人面前,做只有情人之間才知道的秘密小遊戲的幽微快樂,笑吟吟地問,「人家小姐誇你能幹,你怎麽反而不高興,拿眼睛瞪我?說你酒量不好,果然飲一杯就醉了,也不會分好歹。來,再飲一杯,讓你醉徹底罷。」

又倒上三杯。

問戴蕓,「戴小姐,還能不能飲?如果不能,我就不敢勉強了。」

戴蕓一個女子,卻並不扭捏,笑道,「不瞞您說,我的酒量比我哥哥還大一點呢。為報盛情,先飲為敬。」

端起酒杯,竟是先仰頭喝了。

宣白二人也飲了。

白雪嵐唯恐懷風飲酒傷胃,喊一個護兵過來,叫再拿些下酒的吃食。

戴蕓以為也就還是些果子點心之類的,不想過了一刻鐘左右,端上來,竟是烤羊寸骨、吊燒鴨子、紅燒排骨三個大葷,熱氣騰騰,一瞬間,車廂裏都是食物香氣。

戴蕓問,「難道這火車上,還預備著廚房?」

白雪嵐說,「只是一個小廚房,再好的廚子到了這,也施展不開。這幾樣是先就做好了,帶到車上,要吃的時候,隨便熱一熱就端上來。戴小姐,不要嫌簡慢了。」

戴蕓嘆道,「您真是懂得享福。我這樣上路,能不吃冷飯就是心滿意足,若還嫌這嫌那,也就是自己討人嫌。」

再一會,護兵又上來了,把一碟香菇炒青菜放在桌上。

瞧那色澤,十分新鮮好看。

白雪嵐拿起一雙筷子,卻不是自己用,而是遞到宣懷風跟前。

宣懷風搖搖頭說,「火車上晃得很,肚腸好像也跟著晃起來了,一點也不覺著餓。」

白雪嵐皺起眉道,「這不好,你是有點暈了。快吃一點,把胃墊一墊。別的都是臨時加熱,就這一樣是新鮮做的。難為廚子搖搖晃晃地在火車上炒菜,你好歹賞一賞臉。」

挾了一筷子香菇,放到宣懷風面前的碗裏,頗有上司命令下屬的氣勢。

忽望見戴蕓在桌子對面看著他們微笑,白雪嵐這做主人翁的,情面上卻不過,也順道挾了一筷子,送到戴蕓碗裏,「戴小姐,別客氣。」

戴蕓道了多謝,將他挾的那片青菜放到嘴裏咀嚼,只覺說不出的可口。

宣懷風吃了一塊香菇,果然覺得胃裏舒服些,便也慢慢吃起來,再要斟酒,白雪嵐卻不允許了。

於是,原本的閑談,順勢成了一頓葷素齊全的午飯。

從前老人們吃飯,講究食不言,到了現在,時髦的男女,都不愛埋頭吃喝,總是愛談上幾句的。

戴蕓吃了幾口,拿手帕拭了拭唇角,又思索道,「我回想剛才白總長說的那些話,有一個問題。只是貿然問出來,又怕得罪了人。」

白雪嵐說,「你請說。」

戴蕓說,「白總長既然堅持人性本惡論,那又如何評價自己呢?難道您認為,您的本性也是惡的?」

白雪嵐淡然道,「我的本性,當然也是惡的。不但如此,我估量著,還是惡中之惡。」

戴蕓搖頭笑道,「這話就不對了。依我對您的認識,您是真正有著正義感的人,既懲戒煙販子那樣的犯罪者,又憐惜窮苦,捐資助學。像您這種的,都叫惡中之惡,那天底下的善良就無可立足了。」

白雪嵐說,「你聽我說完。我自認自己的天性是惡的,但我又很幸運,在後天的人生裏,受到了最美好的影響。在沒見過這美好之前,我並不知道人世間還有如此燦爛可愛的光明,等見了,我就不肯放手了,拼了老命也要追逐上,對方不答應給呢,我就或者偷,或者搶,總要占有了才好。若是有人和我搶,我就更兇惡了,非當敵人一樣殺絕了才安心。你說,我這種思想,是不是屬於惡呢?然而,我是控制不住的本能。」

戴蕓沉思了一會說,「您這些話,我聽得心驚肉跳,但又覺得您是心裏充滿了感慨。那最美好的影響,可有具體的指向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