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章

宣懷風按照報紙上的說明,已坐轎車到了醫院,在詢問處的護士那裏把病人的房號一問,住的是樓上最高級的單人病房。

宣懷風便徑直往樓上來。

到了病房外,卻有幾個穿著便裝的大漢守門,其中兩個還是鷹勾鼻子的。

宋壬說,「奇了怪了,今天總看見洋鬼子當看門狗。宣副官,他們腰間衣服下鼓鼓囊囊,不用問,一定是藏了槍,別是有什麽壞心。」

宣懷風搖頭說,「你現在把你總長那套都給學全了,一看人不順眼,就懷疑有壞心。人家剛剛遇上大劫案,小心一點,並不為過。」

他一靠近,守門的幾個人都露出警惕之色,把手往腰上摸。宋壬也緊張起來,手也不禁要去摸槍。

宣懷風對宋壬擺手,要他放輕松,先走到其中一個洋人面前,嘰裏咕嚕說了兩句話,那洋人保鏢神色果然不再那麽戒備了。

然後那洋人保鏢打開房門,像是進去請示什麽。

很快,就聽見病房裏一個人興奮地嚷嚷,說的話卻是宣懷風才聽得懂的英文,「快讓他進來!那是我的好朋友!」

那洋人保鏢出來,對宣懷風打個請進的姿勢。

宣懷風對宋壬說,「你就在門外等我罷,我看看病人就走。」

宣懷風進了病房,首先就看見好大一簇鮮花擺在床頭桌上,醫院的病人原該是懨懨之色,這一位卻不同,坐在床上滿臉笑容地招手,用英文說,「宣!我的朋友,看見你我很高興!」

正是宣懷風留洋時的同學尼爾.懷特。

宣懷風走到床前,和他用力握了握手。房裏只有他們二人,還是說英語來得便利,宣懷風也就用英語溝通了,笑道,「看見報紙說上你因為劫案受傷,我很擔心。現在看見你,我就放心了。」

懷特說,「我很幸運,只受了一點擦傷。有的人因為我家庭的原因,大驚小怪,再三要求我住院檢查,我就住了。不過,能吸引到你的注意力,我感到高興呢。你一向是個懂得關懷人的人。對了,我應該為你叫一杯喝的,你喝茶還是咖啡?」

宣懷風說,「不用客氣。」

懷特堅持,「這是美國人的禮貌。」

便用英語招呼門外守衛的人,倒了一杯熱咖啡進來。

宣懷風道了一聲謝,接在手裏。

懷特說,「我記得你喝咖啡,放一勺糖和一勺奶。」

宣懷風,「是的,謝謝你記得這麽清楚。」

懷特樂呵呵地說,「當然,我們從前在策劃組時,我曾經幫你買過幾次咖啡。那是我離開美國,到英國讀書的第一年,你給了我許多真誠的幫助。現在我再一次到了陌生的國度,又是你,再一次關懷地來到我的身邊。宣,有時候我覺得你是上帝派來的天使,帶給人心靈上最好的慰藉。」

宣懷風沒想到順便過來探個病,能得到如此高度一番贊揚,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,笑了笑,換話題說,「上次在餐廳見面很倉促,我也忘了問。你當初不顧家人的反對,堅決到英國去讀法律,現在是不是已經拿到法學位了?到中國來,是要發揮所長嗎?」

懷特立即沮喪起來,搖頭嘆氣,「宣,在高興的時刻,我不想提這些令人遺憾的事。」

宣懷風問,「是出現了變化?」

懷特對於他,是沒什麽需要隱瞞的,苦笑著說,「我父親身體出現不適,我後來不得不放棄學業,回美國幫助父親處理家族的企業。你離開英國後,沒多久,我也離開了。」

宣懷風喃喃說,「原來如此。」

他和尼爾.懷特一樣,都是沒有在英國完成學業的人。

不過懷特回美國,至少還有一個生病的父親可見,而他回到廣東時,卻只有宣司令一座墳冢了。

相比之下,不禁有幾分感懷。

宣懷風生性內斂,不欲在旁人面前露出憂傷情緒,便微笑了一下,隨手拉一張椅子到床邊坐下,把懷特的傷情問了幾句,確定只是小小擦傷,並不礙事。

宣懷風問,「你這次到中國,就是為了家族企業的發展嗎?」

懷特點頭說,「是的。本來沒這麽快行動,但查特斯打了許多電話,以同學的名義力邀我到中國走一趟,說這個國家遍地都是黃金,充滿了機會。而且他的姐夫是英國駐中國的大使,行動上可以給予許多便利。那次我們去餐廳吃飯,正是為了慶祝查特斯成為英國鐵路公司在華代表。」

他嘰裏呱啦說了一堆,忽然在宣懷風的臉上看出一點不以為然。這洋鬼子大大咧咧,也有心細機敏的時候,下意識就轉了口風說,「當然,我其實並不需要查特斯提供的便利,我們美國在這裏也設有大使館。」

宣懷風這才笑道,「你明白就好。查特斯並不是什麽好人,和他走得太近,可能會給你帶來負面的影響。這是我作為朋友給你的忠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