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

在這英國大使館裏,宣懷風平生頭一次面對赤裸裸的構陷,別人嘴裏幾句話間,自己就從一個證人,成了殺人的主犯。對方作為一國的代表,竟如此無恥,把白的硬說成黑,讓他震驚到了極點。雖然面上為了尊嚴,保持著鎮定神情,心裏卻想,如果真如其所說,被迫簽下認罪書,讓人擺弄到英國去,落入任人宰割的地步,又焉能不泛寒意。

幸有白雪嵐在身邊,只是一笑一問,就讓他心底踏實了三分,心裏思忖,白雪嵐若沒有後招,該不會如此篤定。

這樣一來,他雖不知底細,也就露出篤定的神情,回白雪嵐一個眼神。

查特斯看這兩人面對他周密的計劃,竟不知死活,還眉目傳情,簡直是若無旁人,忍不住走到宣懷風面前,作出一副沉痛萬分的模樣,說,「親愛的同學,我對今天的事,心中無比遺憾。如果不是為了正義,我一定站到你的立場。現在,我真誠的建議你,接受我們的安排。雖然英國的路途遙遠,但我在路上,會對你無微不至的照顧,就算到了英國,我也能為你自願認罪的良好態度作證,讓你得到最好的結果。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誠意。」

他先前一番陰謀構陷,已暴露了最齷齪的面目,宣懷風對他厭惡至極,冷冷說,「多謝你的誠意,我消受不起。」

這時候,大使露出一種不耐煩的神情,開口道,「你們的答案,究竟是什麽?認罪,還是不認罪?」

別人猶未做聲,李處長倒先點頭了,連聲說,「認罪,認罪。這樣的處理結果,已經是很公道了。」

他受命而來,要的是一個可接受的結果。白雪嵐踢死納普的罪證確鑿,英國方面肯網開一面,拿宣懷風頂罪,那簡直算是輕松過關。

一來,維持住兩國邦交,二來,又保住了白雪嵐的性命和人身自由。至少對他來說,已經很可以回去對白總理交代了。

所以他竟是怕再有變故,首先積極地表了態,又請查特斯將認罪書拿出來,好讓宣懷風當場畫押。

李處長在這邊和大使以及查特斯拿英語溝通,那一邊,宣懷風覓得這點空,低聲問白雪嵐,「你的解決方法,還不拿出來嗎?」

白雪嵐低聲說,「且等一等。」

宣懷風問,「還等什麽?」

白雪嵐說,「等聽個響。」

宣懷風完全摸不著頭腦,想要再問,查特斯已經把認罪書送到他面前,還遞來一支鋼筆。宣懷風看那遞到眼皮底下的鋼筆,沒有去接。

李處長過來勸說,「宣副官,你就簽了吧。這件事確實因你的病而起,又真真切切地死了一個英國人。英國方面不找出一個為此責任的人,不會善罷甘休。白總長待你不薄,難道你忍心葬送他?兩人的過錯,一人承擔了,還能保全另一人,也是義氣之舉,你說對不對?至於你的家人,自然有政府撫恤照顧。」

他話音剛落,墻角擺的一個大鐘,忽然鐺鐺鐺鐺地發出聲來,連響十一下,原來正到了十一點鐘。宣懷風心裏琢磨,難不成白雪嵐等聽個響,就是指這個?

這時,就聽白雪嵐開口道,「剛才證人們所說的證詞記錄,請讓我看一看。」

查特斯心忖,證人們言之鑿鑿,難道你還想翻案?那可沒指望。

所以他表示得很大方,將證詞記錄遞了過去。

白雪嵐接了,快速翻看了兩頁,指著一處說,「這一位姜護士,說親眼看見我在醫院踢了納普一腳,納普倒地後捂著肚子,露出痛苦的表情。」

又指著另一處說,「這裏金德爾醫生說,納普送去醫院後,他曾經前去探望過三次。」

查特斯說,「是的,他們都證實了你的罪行。」

白雪嵐說,「不,他們都證實了,我踢了納普後,他還活著。」

大使通過胡翻譯明白了白雪嵐的話,頓時露出不滿而氣憤的神色。

查特斯說,「你這是要說,納普的死和你無關嗎?不,你休想用花言巧語逃避你的責任。在英國,直接傷人致死,和重傷使人治療後死亡,是一樣的殺人罪行。」

白雪嵐說,「是嗎?那我就要問了,納普受傷住院,他的病歷,你都看過?不然,何以確定他是因為被我踢傷致死?請問我是踢裂了他的膽呢?還是踢斷了他的腸?」

他這樣一問,查特斯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,說,「納普的病歷,我不僅看過,還印象深刻,他正是因為腹部受了嚴重的傷害,腸道內出血而死的。這份醫療記錄,如今已經在大使館裏,你如果要求,我可以拿給你瞧瞧。現在,你還有別的話嗎?」

白雪嵐也是一笑,「我知道,你手裏有一份病歷,但那是納普死後,別人偽造的。真正的一份在我手上,你不要求,我也要拿給你看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