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

宣懷風送了韓未央,回到房裏,想起她臨走前的那番話,一肚子疑惑。

不知道她所說的死在醫院裏的洋人,是哪一個,為什麽白雪嵐又有麻煩?他想了半日,想不出一個頭緒,要打電話去問白雪嵐,又覺得不好。白雪嵐此刻在和白總理會面,那一位白總理對自己的觀感,可說是十分惡劣,如果打電話過去打擾了他們商量公務,恐怕又要給自己加一個不知輕重的罪名。

宣懷風視線不由落到韓未央留給白雪嵐的信上,看了兩眼,又把目光從信上移開了,失笑道,「我幹什麽?還不如找點正經公務去辦。」

想起書房裏的兩份條陳,雖然已經寫好,但還需要修改,他就又走到了書房去。

在辦公桌前坐下,重新拿起自己寫好的條陳來做潤筆。

正看了幾頁,耳裏聽見一點動靜,宣懷風把眼皮擡起,透過半開的窗戶,瞧見孫副官正從院裏走過。

宣懷風叫了一聲「孫副官」,把文件放下,站起來過去,把書房的門打開了。

孫副官本來打算回那間屬於他的小書房去的,聽見聲音就站住了,笑著問,「宣副官,有什麽事?」

宣懷風問,「有空嗎?進來聊兩句?」

孫副官點了點頭,走進書房裏,看見桌上那洋洋灑灑的條陳,隨手拿起來看了看,嘖嘖贊道,「你也太用功了,這是今天寫的嗎?最近衙門裏的公務,頗叫人心煩,許多人和我們海關過不去。對了,你叫我進來,要聊什麽?」

他和宣懷風一同當白雪嵐的副官,已經是很熟的同僚了,況且宣懷風一向是不拿架子的,現在總長不在跟前,孫副官便很隨便,一邊問,一邊把屁股一撇,坐在小沙發裏。

宣懷風說,「就是問一問,那死了的洋人,事情該怎麽個處置?」

孫副官詫異地問,「你也知道那洋人死了?」

宣懷風沉著地把頭點了點,說,「那洋人死在醫院裏,事情很麻煩。我們這些當副官的,職責是為總長排憂解難,難道真能不管不顧?若是如此,我也無顏在這位置上了。」

孫副官嘆道,「確實是件麻煩事。英國大使館那邊向總理府嚴重抗議了,說他們國家的公民在中國的人身安全無法得到保障。想必總理也頭疼,要不然,怎麽會打電話把總長叫過去?依我看,總長這次是要挨一頓了。不過那洋人也該死,在醫學上不學無術,還敢到白公館招搖撞騙,以致於耽擱了你的病。如果那次過來為你看診的,是那位有真才實學的金德爾醫生,把肺炎在初期治療控制住,也不會有後來種種事。」

宣懷風驚訝地問,「照你的意思,那死了的洋人,就是曾到公館來給我看過診的納普醫生?」

宣懷風肺炎症狀初現時,白雪嵐已經注意到了,本來要叫金德爾醫生來看,恰好金德爾不在,便叫了納普過來。

這納普十分自負,兼之貪圖診金,並不曾對白公館的人說明他只是一個實習醫生,到了公館見了宣懷風,又犯下先入為主的錯誤,認為是白雪嵐大驚小怪,一邊和白雪嵐做口頭上的敷衍,一邊拿幾顆維生素搪塞。

後來宣懷風肺炎加重,緊急入院,白雪嵐恨得這騙子醫生咬牙切齒,也不管陽人陰人,兜心窩子就是一腳,直接把納普踹得躺進了醫院。

沒想到,那人在醫院拖了一陣子,竟然傷重死了。

孫副官一愕,苦笑著搖頭說,「宣副官,你可把我騙了。原來你對這件事,並不知曉底細。何苦對我用使詐?總長叮囑了,你這陣子休養,誰也不許拿事讓你煩惱。偏我這樣對你毫無防備……」

宣懷風連忙道歉,笑著說,「你我是同僚,理應齊心協力。俗話說,三個臭皮匠,賽過諸葛亮,可見多一個人想法子,總是好的。孫副官,你不要生氣,等明天我領了薪水,請你吃一頓大菜,權當賠罪。」

孫副官說,「罷,罷,我敲誰的竹杠,也不能敲你的竹杠。這事就不提了。」

宣懷風倒有些不好意思,堅持說,「請客的話已經出了口,我是不會收回去了。」

孫副官和他說了一會話,覺得口幹,問他要不要一杯咖啡。

宣懷風說,「我這陣子忌口,許多東西不許吃。咖啡不要了,來一杯牛乳吧。」

孫副官拉鈴,叫聽差送了一杯熱咖啡和一杯溫熱的牛乳來。兩人坐在沙發上,一邊喝著,一邊又把別的事談了探。

宣懷風問,「廣東軍那邊 ,有沒有什麽動靜?」

孫副官便朝著他神秘地一笑,端著咖啡,緩緩飲了一口,說,「宣副官,這下子,我可要先問清楚了。廣東軍的事,總長和你說了多少?你可不要對我兵不厭詐。」

宣懷風走到窗邊,往外頭探望片刻,關攏了窗戶,轉回到沙發坐下,才說,「總長告訴我,廣東軍裏那一位,是你聯絡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