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

那馬弁看著眉清目秀的宣副官,忽然伸手到棺材裏摸死人,驚得目瞪口呆。這可是犯大忌諱的事,不但晦氣,而且很得罪人。他心裏想著宣副官是不是被姜禦醫的冤魂纏上,以致神志不清了,又想著,此時必須向師長報告,否則自己恐怕要受牽連。

他轉過身要去找姜師長,偏生宣懷抿這時說,「你過來,幫一幫忙。「馬弁一呆,正猶豫,宣懷抿已經生氣了,尖著嗓子說,「不聽我的嗎?你叫什麽名字?哪個營的?」

馬弁便有些怕了,說,「宣副官只管吩咐。」

宣懷抿說,「在棺材裏看不仔細,你和我一塊把他擡出來。」

馬弁心裏大叫晦氣,無奈官大一級壓死人,只好和宣懷抿一道,把死人從大棺材裏擡了出來,放在地上。宣懷抿半跪在地上,解了姜禦醫身上的壽衣來看,見胸口被車撞得塌陷下去,幹涸的烏色的血粘在模糊傷口上,斷掉的白骨從肉裏戳出來,實在惡心。幸好除了胸口外,其它地方還都完整,只是一些擦傷。

若換了別人,至此也就自覺誤判了。

可宣懷抿不知為何,見了姜禦醫烏青色的臉,想起昨天和白雪嵐在病房中的一番交涉,太陽穴越發突突直跳。白雪嵐是什麽人,身為海關總長,表面鍍著法蘭西留學的金,一肚子土匪勾當。城外小樹林裏放肆殺人,城裏搶洋人的貨,打軍長黑槍,絕對是背後捅你一刀子的陰險貨色。

這種人,當面說出把宣懷風送給展露昭的話,能信嗎?

只是這姓白的也太厲害了,昨天在病房裏,把戲演得十成,竟叫軍長和他都生不出疑心,差點忘了他的真面目。

宣懷抿越想越真,越不肯死心,非要在姜禦醫身上找出證據來。

那馬弁見他對著一個死人,翻來覆去的看,心裏暗暗害怕,悄悄往後退了一步,問,「宣副官,沒別的吩咐,我先下去了。」

宣懷抿說,「怎麽沒吩咐?你過來看看這屍首。愣什麽?當兵的人,連死人都怕嗎?」

馬弁自嘆倒黴,本想著在屋子裏看守棺材,比在門外曬太陽值班好,誰知道撞上著邪門事,只好無奈地挪著步子上來,低頭看了一眼,不甚積極地問,「看什麽?」

宣懷抿說,「你看這人,死前有沒有被拷問過?仔細看,要是找出來,給你一千塊錢。」

馬弁聽見這麽大的賞錢,精神一震,也不忌諱死人了,認真地看了一番,搖頭說,「看不出來。」

宣懷抿嘆了一聲。

他當然也是看不出來,才叫了馬弁來幫眼,看來自己確實是沒有遺漏的了。

可是姜禦醫若沒有被拷問,那自己的推論便沒有一點立足之地,如果毫無證據地貿然去告訴軍長,只會讓軍長以為自己搞鬼,一頓痛罵絕跑不了,說不定還要挨一頓鞭子。

這關系到自己男人的事,宣懷抿怎麽能放棄。他盯著那已經變成青灰色的山羊胡子的臉看了一會,猛地一咬牙,說,「再查一次!」

便又伸手動作起來。

這次不但揭壽衣,連鞋襪也不放過。

宣懷抿正把一只襪子扯下來,忽然耳邊竄進一聲雷似的怒吼,「姓宣的!你抽什麽瘋?」

姜師長不知從哪裏得了消息,領著幾個親信怒氣洶洶的趕過來,一看叔叔的屍首被放在地上,壽衣翻得亂七八糟,連鞋都脫了,頓時眼都紅了,沖上去,啪!地一個耳光,把宣懷抿打翻在地。

猶不解恨,又伸手往腰帶上拔槍。

他身邊的幾個人,見他要掏槍,紛紛上前攔了,勸告道,「師長息怒,宣副官是軍長的人,再如何也不能這樣處置。何況,到底怎麽回事,還要先問個清楚。」

姜師長相貌本來就殘缺難看,現在一怒,更是猙獰,鼻子吐著粗氣說,「你們沒眼珠子嗎?這看得清清楚楚的,還要問什麽清楚?宣懷抿,老子和你遠日無怨,近日無仇,我叔叔是死了的人了,你糟蹋他是什麽意思?」

宣懷抿被他一耳光,打得半邊臉頰腫起了手背高,從地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,一只耳朵嗡嗡直響,手裏還攥著姜太醫的一只襪子,模樣說不出的狼狽。

幸好有眾人攔住姜師長,他才有機會開口,對姜師長說,「師長,我並不是和誰為難。我是懷疑你叔叔被人害了,才不得不查看傷口。」

姜師長隔著人往宣懷抿臉上一啐,罵道,「放屁!誰不知道我叔叔是被那姓周的害死的,要你他娘的逞能?」

宣懷抿正色道,「不,我懷疑這是海關下的黑手。」

便撿著要緊的關節,把今昨兩天的事,並自己的猜測說了。

眾人一聽,似乎有點道理,都說,「海關不是個東西,這種事倒很可能做出來。若是如此,師長真要冷靜處置,免得我們自家人打起來,反而親者痛仇者快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