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其實在宣懷風心裏,也明白白雪嵐是歡喜的,表面上雖是搖頭,那心田之中,卻也蕩漾著期待,要看白雪嵐品嘗自己所做的菜肴時,到底是怎樣一個態度。

到了房裏,兩碟菜都上了桌。

就跟著宣懷風的腳後跟,來了一個聽差,是受戴師傅吩咐,趕緊地捧著一個食盒,把裏面一大碗熱熱白米飯端出來,並兩雙檀木筷子和兩個細白瓷的碗筷擺好,躬個身就下去了。

白雪嵐不耐煩等筷子,聽差還在跟前,就用手指拈了一塊雞丁在嘴裏,眯著眼睛細嚼。

宣懷風說,「用筷子罷,吃了臟東西到肚子裏,要生病的。」

白雪嵐反問他,「你做的菜,裏面會有臟東西嗎?」

宣懷風說,「我說的是你的手。」

白雪嵐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,說,「果然,我就是臟的。嗯,很臟,很臟。」把剛才拈菜的兩根指頭放在眼底,翻來覆去地看。

他一裝瘋賣傻,宣懷風就徒嘆奈何,主動拿起筷子,挾了一塊木耳塞到他嘴裏,「這兩大碟菜,就塞不住你的嘴嗎?」

白雪嵐喜滋滋的咬那木耳,忽然就一皺眉。

宣懷風問,「味道很糟嗎?」

連忙挾了一塊,放自己嘴裏。

雖然淡了些,但也不至於讓人眉頭大皺。

白雪嵐見他上了當,樂呵呵笑起來,用筷子打著菜碟邊緣,清脆作響,說,「這是你做給我的,怎麽自己就偷吃了?不行,你要賠償。」

宣懷風眼若黑瑪瑙,瞪了他一眼,「有你這麽貪心的,正吃著這一頓,又想著下一頓。這一塊木耳,你要我再賠你一頓飯,是不是?」

白雪嵐被他說穿詭計,也不生氣,換了一種從容自在的神情,自捧著碗,珍惜地就著那兩碟寶貝菜下飯,每咬一口,都要欣賞半日,和他平日大開大合的吃飯架勢,是截然相反。

宣懷風看不得他這個樣子,勸他說,「你就大口大口的吃罷。」

白雪嵐說,「就這一點,口一張,兩三下就沒了。你再做給我吃嗎?」

宣懷風垂下眼,電燈下,長長的睫毛的陰影投在臉上,令人心搖神動,揚著嘴角說,「再說吧。」

端起飯碗,吃了一片黃瓜,又夾了一筷子雞丁,吃在嘴裏,卻覺得膩膩的,一陣胸悶。

但想著白雪嵐這樣高興,讓他看出來,難免破壞了當下甜蜜的氣氛,於是並不言語,就著白飯勉強吃了幾口。

白雪嵐問,「你怎麽吃這麽少?」

宣懷風笑道,「這兩個菜,也只有你把它們當山珍海味一樣,我只在嘴裏,覺得味道很糟呢。」

白雪嵐說,「哪裏,不騙你,真的很不錯。」

就要挾菜給宣懷風。

宣懷風忙把碗避開,說,「都留給你罷,對不住,我可不吃我自己做的了。吃過我做的菜,才知道廚房裏的那些廚子的手藝當真不錯。我去叫他們把做好的菜給一碟我。」

說完,就放下碗,站了起來。

白雪嵐說,「叫聽差送過來就好,你坐下,陪我吃飯。」

宣懷風說,「都知道今天是我親自下廚,如今我倒要去吃廚子做的,那很丟面子。不要拉鈴,叫大家都知道了,看我笑話。廚房裏現在估計沒什麽人,我偷偷過去,拿一碟來。」

白雪嵐還要勸,宣懷風不等他說話,先就用兩根雪白的長指,拈了一顆雞丁放他嘴裏,哄著說,「你先吃著,耐心地等一等我罷。」

這樣甜蜜的舉動,白雪嵐還有什麽不肯耐心的,真的老老實實在飯桌邊,邊細嚼他的寶貝雞丁,邊等待起來。

宣懷風因為胸口悶得慌,又不欲白雪嵐大驚小怪,罵聽差叫醫生,必定又要嘮叨自己不聽他的話,擅自去了戒毒院。

他從前是被白雪嵐關怕了,前幾天白雪嵐還抱怨不該開戒毒院,好像多了一個情敵似的,如今若再有個小病,白雪嵐準拿它當借口,把他關在公館裏。

所以,宣懷風雖是不舒服,也勉強掩飾著,撒個小謊出來。

想著透一口氣就回去。

可一出了院子,不禁又想,說了出來拿菜的,不拿一碟回去,白雪嵐那麽精明,只怕瞞不過。

他便徑直去了廚房。

也沒有冒冒失失地進去,先在窗外探頭一看,大概晚飯都已準備停當,該送的送,該吃的吃,人已經散了一大半,只剩兩三個幫工蹲在地上捧著碗埋頭吃飯。

正在躊躇,身後忽然有人問,「宣副官,你怎麽幹站在這?」

宣懷風回頭,看見是傅三,不知道從哪裏收拾了誰吃的東西,提著食盒回廚房裏來。

宣懷風給他打個噤聲的眼色,說,「我要拿一碟清淡小菜,隨便什麽都行。但又不想進去,驚動得別人咋呼,你幫我這個小忙,怎麽樣?」

傅三笑著說,「小菜一碟,您瞧著我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