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

入了屋,宣懷風把旁人使喚走,要白雪嵐躺床上去。

白雪嵐在床邊坐下,彎腰去解皮靴、宣懷風忙止住他,說:「這個時候,你還彎腰嗎?別壓到傷口,等我來罷。」

伏身把白雪成皮靴脫了,並做一雙,整齊地腳尖朝外放在床下。

扶白雪嵐躺好,給他整理枕頭。

忽然又轉身走開去。

白雪嵐在床上轉頭,看他走來走去,眼睛隨著他的背影四處轉,不禁問:「你找什麽?」

宣懷風問:「從前你肩膀受傷,看過急救箱的,是擱哪裏了?」

白雪嵐說:「不在這,你到隔壁屋子的櫃裏找找。」

宣懷風立即去了,不一會,提著一個鋁面上畫了一個紅十字的外國箱子進來,把箱子放在桌上,打開來一看,轉頭對白雪嵐說:「這裏頭東西很齊全,瞧著倒像你早預料著有這麽一天似的。」

白雪嵐微笑道:「我想事情這樣周全,是不是該得一點表揚?」

宣懷風反問他,「你要是一個周全的人,那請問肚子上那流血的傷口,是怎麽得來的呢?」

話一出口,便暗暗後悔。

對著一個受傷的人,是不該說這種刻薄的話的。

宣懷風便沉默下來,把心思轉而用在急救箱上,所幸這外國的醫療箱子十分不錯,各個瓶子上,都有著英文的小標簽。

另外有一本薄薄的印刷書,在箱夾裏壓得起了皺褶,不過對閱讀無礙,也是英文的,寫著基本使用注意諸事。

宣懷風匆匆翻了一下,默默和他受傷時在醫院的所見所聞一一對照,似乎很符合得上,算是勉強有了一份把握。

他把說明書放在一旁,脫了外面的軍裝,把白襯衫抽子翻到手肘上方。

然後把白雪嵐衣服左右解開,對著腹部那滲血的一大團紗布,先就深深抽了一口氣。

白雪嵐躺著任他發落,只管微笑。

宣懷風不由氣憤起來,又不能不壓著火氣,對他說:「這個樣子,還不足以另你反省一下嗎?好好一個政府官員,為著什麽要躲在角落裏,接受不正式的治療。」

白雪嵐說:「你盡管治療吧。我對你很放心。」

宣懷風說:「子彈真的不在裏面?如果留在裏面,是必須取出來的,這個我可不會。」

白雪嵐問:「我騙著你,讓自己身體受苦像什麽?難道我自己不曉得疼。」

宣懷風也不知道為什麽,心裏總是很生氣,悶悶地說:「但願你曉得。」

取過剪刀來,先把捆在白雪嵐身上,沾著血和灰的紗布從中間剪斷。揭開紗布時,因血凝固在紗上,沾著肉皮,少不了會有些扯動,白雪嵐從鼻子裏輕輕哼了—聲。

宣懷風猛地停了動作,忙問:「弄疼了?」

手捏著那紗布,像握著拔了撞針的手榴彈般,一動也不敢動。

白雪嵐說:「我好得很,你只管做你的。」

宣懷風卻猶豫起來,低頭想了想,皺著眉說:「不行。我既不是醫生,也不是護士,這樣糊塗料理,是會出人命的。還是找個在行的人。外人怕泄露消息,宋壬你總該信得過,他打仗受過傷,比我有經驗,怎麽他還沒回來?」

白雪嵐嘴角懶洋洋地勾著,說:「別提了,這傷口原就是他給我包的,你瞧他這經驗怎麽樣?再則他也不會太快回來,外面還有事,必須讓他料理。」

宣懷風問:「你留他看守你搶劫的賊贓嗎?不錯,這件事交給他辦,比別人都妥當。」

白雪嵐笑得很迷人,誇他說:「寶貝,你越來越得人意了。你從前罵我是強盜,怎猜到今天我們成一窩子匪了,一邊卿卿我我地療傷,一邊商量窩藏賊贓。這可不就是苦盡甘來嗎?」

對他這番揶揄談笑,宣懷風大感吃不消,脹紅了臉說:「你中了槍,腦子都糊塗了,少說兩句少出醜。」

濃密的睫毛往下垂,一心一意幫白雪嵐換紗布。

白雪嵐逗他說話,他只不肯接口。

宣懷風擔心把傷者弄疼,動作格外輕柔,連呼吸都不自覺屏著,好容易,把染血的舊紗布在傷口附近小心剝離,露出血糊糊的傷口來。

他拿鑷子夾了一塊棉花,打開酒精玻璃瓶,沾了―點酒精,靠近了點,輕輕擦掉皮肉上附著的沙粒。

擦了兩三下,擡起眼往白雪嵐臉上—掃,問:「怎麽你忽然不說話呢?」

白雪嵐說:「沒人理,我何必沒意思地唱獨角戲?」

宣懷風冷冷道:「在我面前,為什麽還要這樣逞強?我也不是沒被人往傷口上擦過酒精,難道不知道那個痛苦?偏你要裝出一種滿不在乎的樣子來。」

白雪嵐苦笑道:「我說你幹嘛繃著一張臉,原來是氣我沒有呼天搶地地叫疼。但我就算叫疼,你又能做什麽補救的事?難道你還要沖到醫院裏,給我買兩支嗎啡來?這節骨眼去找嗎啡,那是主動給警察廳送嫌疑的行為了。我不如索性忍耐一點,反正也不至於痛死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