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

在廣東軍展家買在首都的大行館那邊,日日都是熱鬧。

展司令喜歡尋樂子,那是人人都知道的,自從到了首都,不知撒了多少錢在姑娘們身上。

不過有身分的人,自然不會到春院巷子那種下三濫的地方去,都是叫條子到自己的行館來,而且這一叫,總要叫出個司令的排場,少則也要七八個紅姑娘。

就是展露昭在城外吃了小虧,那十來個兵,展司令也不如何看在眼裏,自然熱鬧也不曾停。

今天因為有一位師長到首都來向司令述職,為了表示對這下屬的看重,展司令又是閑不住的人,便叫副官來一場堂會。

那位師長姓姜,最早跟著展司令時只是個排長,打二黃城的時候受了重傷,差點丟了一條胳膊,後來經過救治,一條胳膊算是勉強保住了,卻在接著攻魏縣的戰役裏,被一塊炸彈碎片削到臉上,不但削了一大塊肉,還瞎了一只右眼,這一來,相貌就著實猙獰了。

展司令就為了他是很勇敢的軍人,又另有一個緣故,自己當了司令後,提拔了他當師長。

這天姜師長是從城外過來的,到了展司令行館的大門外,已有不少汽車停在路兩邊,他早得了通知,說司令要為他的辛苦,辦一場堂會,這樣一看,果然是不假,心裏便有幾分得意。

下了車,兩個護兵引導著,把他請到一座大廳前。

廳裏簾子高高掛著,走動的女傭都是年輕又漂亮的,穿著陰丹士林的大褂,頭發幹幹凈凈地紮著,遞送茶水和瓜子果盤。

客人們都知道展司令從不拘小節,個個都很自在,有斜坐在軟椅上的,有站著說話的,有把兩腳支在桌上晃著抽煙卷的,有把樓子裏叫來的姑娘扯到大腿上坐著,亂摸亂親的。

裏頭大部分是廣東軍裏的軍官,不少和姜師長認得,見了姜師長來,都點頭打一個招呼。

姜師長走到大廳盡頭,聽見一把聲音喊,「老姜,到這!」

他把頭一轉,看見原來是展司令坐在一個從客廳延過去的半開隔的小廳裏,正把嘴從一個女人脖子裏挪開,在對他說話。

姜師長就往那裏走,一靠近,滿鼻子的脂粉香氣混著雪茄味、酒味,嗆得人一窒。

展司令那一桌,有他四五個下屬陪坐,其余的都是花枝招展的姑娘,其中倒有一大半圍著展司令,一堆彩錦暖緞,軟玉溫香之中,簇擁著一顆亮閃閃的光頭,那情景很是令人發笑。

展司令很得樂趣,抱著一個在膝蓋上,摸腰捏乳,正搖頭晃腦,聽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站在旁邊唱曲兒。

姜師長過來,向展司令敬了個禮。

展司令對他說:「坐,你來了,這就更熱鬧了。」

可桌子邊上早就坐滿了。

展司令便轉過頭,對坐在自己左邊的一個穿粉紅衣裳的姑娘臉上捏了一把,說:「你剛才逗得我高興,給你一個大獎賞,讓你坐姜師長腿上。討了他的歡喜,你今年的脂粉錢全有著落了。」

那姑娘一聽是個師長,那是無論如何要巴結的,趕緊起來,要請姜師長坐。

不料一擡頭,卻見著一張鬼臉,少了一顆眼睛不說,臉上從耳邊到臉頰好大一塊疤,連鼻子都削了一小塊去,實在可怕,嚇得驚叫一聲,捂住了嘴。

姜師長這副尊容,早嚇唬過不少人,他見怪不怪,也不理會那女的,便坐了下來。

反是展司令不滿意了,問那粉紅衣裳的姑娘說:「你怎麽不去討姜師長的歡喜?我的話,你沒有聽見嗎?」

那姑娘瞅瞅姜師長那可怕的模樣,臉色發白,戰戰兢兢說:「司令,我怕……」

展司令一巴掌拍在桌上,連酒杯都震翻了,撒了一桌子的白酒,瞪眼睛罵起來,「他娘的!你當婊子的,還怕男人?你是個什麽賤種,還敢嫌我的人不漂亮?來人!給我掌嘴!」

便有一個馬弁上前,拽得那女人打了一個轉,手一揚,啪啪甩了兩個耳光。

那女的嘴角頓時淌出血來,一絲殷紅滲到厚厚一層白脂粉裏,越發地顯得白的白,紅的紅,格外紮眼。

她眼淚立即滾下來了,又不敢哭出聲,只渾身打顫地站著。

桌子裏外,別的姑娘們都花容失色,人人噤聲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知怎麽辦好。

展司令見冷了場,哈哈大笑,挑起坐他膝蓋上那個姑娘的下巴,瞅著她問:「怎麽不說話了?怕什麽?你又沒有惹我生氣,用不著怕,我疼你。」

端著一杯酒,喂到她嘴裏。

問她,「香不香?」

那女的見他這麽兇狠,生怕自己也違逆了他,強笑著說:「香,司令賞的酒,比什麽都香。」

展司令樂了,在她胸上狠狠擰了一把,然後又扭過頭,瞪著那挨了打的女人說:「不是我姓展的愛打女人,是你太不識趣,對我的下屬不尊敬。不過,我並不是不講理的人,你如今給師長陪個罪,仍舊陪他去,大家高高興興的,比什麽都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