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

宣懷風聽著身後的槍林彈雨,撒腿往林子跑。

到了林邊,一個人影猛地閃出來,張開雙臂,把他當撞進懷裏的小鳥一樣抱緊了。

宣懷風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繩,一發覺被人抱住,頓時提起膝蓋狠狠撞往對方兩腿之間。

對方反應奇快,動作一晃,用大腿擋住了那記膝撞,雖沒有撞到命根子,也疼得糾了糾眉,苦笑著說:「就知道要挨你的打。」

這聲音一傳進耳裏,宣懷風渾身一松,沙啞地叫了一聲,「白雪嵐。」

便軟倒下來。

白雪嵐那要挨打的玩笑話,也是心急之下故作幽默之言,一見宣懷風軟倒,那幽默的面具就頓時維持不住了,登時把他放在地上,抱著上半身,一臉緊張地問:「怎麽了?哪裏受了傷?」

剛才宣懷風撞進懷裏時不曾細看,這一看,卻看到宣懷風右邊臉頰高高腫起,五道指痕清晰可見,襯衣被人扯得破破爛爛,白雪嵐心頭大怒,聲音卻越發溫柔,低聲問:「展露昭打的你?」

另一邊顯然還在較量,槍聲絡繹不絕。

一個護兵跑過來報告,「總長,找到宋頭兒了。人還活著,就是吃了兩顆槍子兒。」

白雪嵐說:「活著就好,派一輛車把他送醫院。其他人繼續給我圍著林子搜。是姓展的幹的,我猜得沒錯?」

後面那句,是問宣懷風的。

宣懷風說:「他們都穿著便裝,臉上蒙著黑布。不過,我確實見到姓展的。」

白雪嵐問:「有沒有別的認識的人?」

宣懷風想起他那不爭氣的三弟,猶豫片刻,搖了搖頭。

白雪嵐哼了一聲,說:「不用瞞我,我知道,至少宣懷抿是會摻和的。」

宣懷風被他揭破,也不說話,靠在白雪嵐懷裏那分安心舒適,和片刻前那驚魂恐懼是天差地別,他一點也不想和白雪嵐鬥嘴,只想挨得離白雪嵐更近一些。

緩緩地挪了挪身子,卻牽動身上痛楚,輕輕哼了一聲。

白雪嵐忙問:「你還是受傷了嗎?哪裏疼?」

宣懷風揚揚下巴示意。

白雪嵐趕緊把他襯衣掀起來,一看腹部,很深的瘀痕,一大片紫青。

白雪嵐又氣又心疼,罵道:「怎麽不早說?」

把他打橫抱起來往回走,說:「這就帶你去醫院。」

出了林子,果然瞧見邊上停了海關總署的幾輛車,其中一輛是白雪嵐常用的座駕。幾個護兵正押了幾個一身血跡,垂頭喪氣的男人過來,向白雪嵐請示,「總長,這幾個受了傷的,在林子邊上想逃,被我們抓了。要怎麽處置?」

宣懷風心忖,這幾個人應該是被自己逃跑時開槍打傷的。

白雪嵐眼睛掃也不掃那幾人,臉上沒有一絲表情,說:「這種流匪,政府一向是直接擊斃的。」

那被抓的幾人吃了一驚,擡頭叫起來,「我們不是流匪,我們是正經軍人。我們要求政府公正審判。」

白雪嵐冷笑著說:「你要公正,好,老子給你公正。」

宣懷風知道他膽子奇大,什麽都敢作,怕他放肆亂來,開口說:「總長,我看這件事……」

話未說完,白雪嵐已經一彎腰,把他平平穩穩地送到汽車後座上,直起身,掏出槍,砰砰砰砰砰砰,朝著俘虜胸膛,一人一槍。

宣懷風聽見震耳欲聾的槍聲,驀然一顫。

掙紮著從後座上探出身來,已經晚了。

他茫然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六具屍體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那鮮紅的血,潺潺地從屍體裏流出來,染紅了一片泥地。

好一會,宣懷風才擡頭看向白雪嵐。

白雪嵐仍是那波瀾不驚的臉,把槍緩緩收起來,對他一笑,說:「我這槍法,如今是比不過你呐。來,我們去醫院。」

低下頭,擠進汽車後座裏。

宣懷風被他擁著,只覺得脖子後面一陣發冷,低聲說:「你這是動用私刑,草菅人命。你會被追究的,民國法律有規定,殺人者償命。」

白雪嵐往他脖子裏呵了一口熱氣,沉聲說:「我白雪嵐的法律,動宣懷風者,償命。」

到了醫院,自然又是一番雞飛狗走。

自從上次宣懷風住院,護士們已經識得這位海關總長的威風了,這次見又是那位宣副官受傷,無須提醒,也比平日謹慎積極了些,來回奔走安置。

仍是外國大夫親自過來看視。

宣懷風已經換過一件幹凈襯衣,因為大夫要看傷處,只能掀開衣服。

大夫看了看,說:「是外傷。和人打架了嗎?」

宣懷風想說不是打架,但又不好解釋經過,只好點點頭。

白雪嵐說:「醫生,你可要瞧仔細了,可別留內傷。」

大夫挪過手來,按壓了一下肝臟位置,問了一番疼不疼之類的問題,然後說:「這個,不要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