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
醫生走了,房中又安靜下來。

宣懷風經過這麽一番事,才明白白雪嵐用熱毛巾燙自己,竟是為了怕他傳染肺炎,要給他消毒。

此舉可說是關心情切,又可說是無知可笑。

外國雜志上說的熱水消毒,指的是燒開的水,這熱毛巾能頂什麽用?

但白雪嵐出自關心的本意,則是肯定的,就是又太獨斷獨裁了些,而且剛才又燙得人難受。

宣懷風思忖了一會,覺得白雪嵐在可怪可不怪之間,而自己又在可氣可不氣之間,這樣的情況,既不是大吵,又不算和順,上下都不到頭,最是尷尬不自在,余波絮繞,倒像踩在膠水上一樣黏黏糊糊的不痛快。

他和白雪嵐之間,大爭大鬥有過,和美溫馨自然也有過。

卻從未有過這種黏黏糊糊,理不清對錯的時候。

一時之間,覺得很是煩惱。

擡頭一瞥,從窗外瞧見送醫生出門的白雪嵐正遠遠朝這裏回來,不知為何起了躲避的心思,趕緊又躺下了。

不一會,聽見腳步聲,宣懷風知道白雪嵐已經回房了,只是他正背對著躺,不知道白雪嵐在身後幹什麽,也是一聲也不吭。

房裏的氣氛安靜壓抑得很是古怪。

沒多久,又聽見有人進來,大概是聽差之類的人,接著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,空氣裏驀地飄來一陣香氣,直往鼻子裏鉆,勾得宣懷風一陣饑餓。

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沒吃午飯。

白雪嵐其實對自己還是很心細周到的。

回心一想,便生出幾分暖意。

他知道了白雪嵐是很關心自己吃飯的,總唯恐自己餓著似的,又習慣了白雪嵐催自己吃飯,所以躺在床上帶著一絲靦腆的甜蜜地等著。

等了半日,擺放碗碟的聲音早停了,又聽見房門吱呀一聲,似乎聽差也離開了,還帶上了門,卻還不見白雪嵐說話。

宣懷風這才意識到他們正像尋常情侶一樣幼稚的吵嘴,自己怎麽竟還按照平日的想法來行事,不免有些尷尬,又不想一直餓肚子躺在床上鬥氣,幹脆自己主動從床上坐起來,尋思著怎麽和白雪嵐回歸和平。

轉頭一看,猛地一怔。

竟不見白雪嵐的影子。

房裏只剩了他一個。

宣懷風愣了片刻,才知道白雪嵐早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,可笑自己還做這麽多無用的掙紮,揚起唇,淡淡一笑,心底空落落的,便有一絲慘淡從空虛處輕煙似的逸出來。

他自己下床,趿著鞋走到隔了一道屏風的小圓桌旁一看,一大碗香菇肉末稀飯,四碟現炒的清淡小菜,一小碟醬黃瓜,正是他喜歡的口味。

宣懷風便又情不自禁,默默嘆了一口氣。

坐下,用放在桌上的琺瑯小瓷碗裝了一碗粥,喝了兩口,熱熱的喝著很舒服。

只是他心裏有事,影響了胃口,剛才還覺著餓得慌,現在喝了一碗粥就覺得飽了,對著桌上的幾碟菜發了一會愣,想著這是白雪嵐為自己吩咐做的,倒不好辜負,拿起筷子,勉強挾了兩根到嘴裏,慢慢嚼著。

竟味如嚼蠟。

還是頭一次覺得,一個人吃飯,如此寂寞難受。

又想,白雪嵐這是故意冷落他了。

大概因為自己表白了立場,以後絕對是要跟著他的了,所以白雪嵐就有了冷落他的本錢。

難道是說,如今的處境其實是自己造成的?

可見愛情真是要不得的厲害東西。

要不是愛上了這混世魔王,自己也不會這樣患得患失,心像被貓抓著似的又疼又癢。

宣懷風苦笑了一下,用手掌輕輕拍自己的額頭。

何苦來,他不該這麽自艾自怨,不過一頓飯沒在一塊吃,就這樣傷春悲秋起來,這不成戲台上的事了?

因想到戲台,不禁又把思緒轉到白雲飛身上。

他雖然不是情感上的天才,但也看得出來,白雲飛一顆心,其實多半是放在白雪嵐身上的。和白雲飛比起來,自己是幸福很多了,現在自己和白雪嵐朝夕相處,又有著副官的正經工作,尚且不滿地埋怨這個,埋怨那個,要是和白雲飛異位而處,那又該如何呢?

自己反而有些內疚起來。

身在福中,就應該惜福才對,哪能為了小事就心生怨氣。

這樣一想,心裏不覺放開了好些。

吃完粥,便不回床上去,專在房中等白雪嵐,閑等著無趣,又不知道白雪嵐什麽時候回來,就在房裏踱了一圈,把床頭木櫃上一疊海關報告隨手拿了來看。

一邊自取了水晶碟子上洗幹凈的一顆梨,挨在床沿的小躺椅上,邊吃邊看。

白雪嵐不聲不響離了房間,一是為著確實有公事要忙,剛剛送醫生出門的時候,就接了一通總理府來的電話,有一個急件要處置,二也真的是想晾一晾宣懷風,看宣懷風什麽反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