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這樣一番話下來,場面便沒有剛才那樣冷了,兩人靜靜吃了幾件點心,只以為宣代雲很快回來,不料到了中午,還不見宣代雲。

張媽在走廊上往客廳裏偷窺,見宣懷抿沒有要走的意思,心裏暗罵他死皮賴臉不識趣。

不過宣懷抿是客,又是宣家三少爺,她也拿他無可奈何。飯廳裏要備客人的午飯,只能把原本精心準備做給宣懷風姐弟的好菜,叫聽差端過去,讓兩位少爺享用。

兄弟倆各有各的心思,胡亂吃了午飯,又等了許久,才聽見兩下汽車喇叭響隔著墻遠遠傳過來。

宣懷風說,「一定是姐姐回來了。」

忙站起來,到廳門前迎著。

果然就見兩個小丫頭抱著滿懷的東西進來,有外國牛皮紙包的,有玻璃罩子套著的小件,另有聽差雙手捧著幾匹色澤鮮艷的布料。

宣代雲手上拎一個小巧玲瓏的手提包,穿一件墜著水鉆的長敞袍,披著黑金相間雲紋小坎肩,腆著大肚子,讓一個老媽子攙著,一步三搖地走過來。

宣代雲見到宣懷風就笑罵,「你真會趕趟,我在家等了多少天,影子也等不到一個。偏偏出一趟門,你就來了,要我怎麽說,算準了日子的?我知道,你現在是大人物了,也不用把誰看在眼裏。今時不同往日,你還認得什麽哥哥姐姐?不待見我,索性別來好了。」

宣懷風不敢反駁,只能尷尬地笑了笑,垂手挨她數落,見她邁步子上門廳石階吃力,趕緊下來和老媽子一邊一個攙她的手。

宣代雲不肯讓他攙,身子一側,把手一避,在半空輕輕繞了半圈,點在他額頭上,瞪他道,「別以為獻這點不費勁的殷勤,我就受你的哄。我今天買了布料、外國花邊、香料,還有一雙小金鐲子,是給你未來外甥的,統共六七百塊錢,你幫我付賬,算是罰金。你認不認罰?」

宣懷風苦笑道,「認罰就認罰,只是我到底做什麽事惹姐姐生氣了呢?」

宣代雲剛要說話,前頭從門邊冷不丁鉆出一個人影,站在她面前叫了一聲,「大姐。」

宣代雲嚇了一跳,定睛一看,原來是宣懷抿。她頗有幾分驚訝,把宣懷抿上下打量幾眼,才說,「原來是三弟。什麽時候到首都來了?我到了這裏,很少聽見你和你娘的消息。」

宣懷抿嘻嘻道,「我來了有一陣了。娘說我大了,也該出來見見世面。到了首都,我還見過二哥幾次。二哥沒和大姐提起我嗎?」

宣代雲淡淡道,「你二哥忙,他就是沒和我提,你也隨時可以過來。怎麽說也是一家人。」

宣懷抿說,「正是這個意思。姐姐別站著,小外甥也累,我攙著你。」伸出手來。

宣代雲不好避開,只能讓他攙了,一起進到廳裏。

宣懷抿帶了大量禮物,都堆在客廳裏,一色一色用紅紙包了,還像舊規矩一樣備了一張禮單。

宣代雲略略一看,至少有十來件貴重東西。

她是大家庭的小姐,心裏雖有些詫異他出手大方,臉上卻很矜持,放了禮單,對宣懷抿說,「這是幹什麽?我們姐弟情分,不看這些東西。你就算有大出息,會掙錢了,來看大姐,也不必如此奢費。攢幾個錢,給你媽留著。這幾件小嬰孩的衣服我收下,其他的,你帶回去。」

宣懷抿說,「特意為大姐買的東西,怎麽要我帶回去?這不是存心掃我面子嗎?雖說我是小老婆養的,大姐又常說,大家不分嫡庶,都是姐弟情分。既然是姐弟情分,怎麽弟弟送姐姐東西,姐姐反而掃出門?這些東西,姐姐要是不肯要,丟了得了。我也沒臉拿回去。」

宣代雲對著嫡親的弟弟懷風,一向是有話就說,直來直往。

對著這個庶出的三弟,心裏就算看不上,面上卻不肯沒了嫡系的風度涵養,反而一向是和顏悅色,不說一句重話。

聽他這樣一說,宣代雲便不拗下去了,淺笑道,「你這樣花錢,你娘知道了,不罵你嗎?」

宣懷抿說,「我每個月給我娘寄錢呢,她有錢花,樂得很,哪有工夫管我的事。」

宣代雲和宣懷風默默對看一眼。

二娘一向不是規矩人,當年忌憚著爸爸,在宣家才老實了這些年。如今爸爸去世,她再沒有人管,手上若再有幾個錢,不知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。

不過事到如今,別人也管不著。

各隨各的去吧。

因為有宣懷抿在,宣代雲有許多事不便當著他的面和宣懷風抱怨,三姐弟在客廳裏天南地北的閑談,各問問近況,說的都是不著痛癢地話題,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鐘頭。

宣代雲畢竟有身孕的人,出門一趟,又待了這會兒客,漸漸露出倦色,好幾次看看宣懷抿,卻又不能開口送客。

心裏暗暗奇怪,怎麽宣懷抿今天就談性這麽濃,屁股長了釘子似的,坐下就不起來了。從前在家裏,他可是不怎麽愛說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