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
第二天一大早,白雪嵐果然守信,讓宣懷風坐著車子回去。

宣代雲高興得不得了,親自去門口立等,好不容易遠遠聽見汽車喇叭嘟嘟嘟嘟地響,連忙領著張媽下階。

「懷風!」

汽車一停,扶在車門上的四個大護兵,左兩個右兩個地跳下車,啪地立定站穩,一個個精神抖擻,腰上別槍。

轎車上面插著迎風招展的海關總署小旗子,還是海關總長的專車。

宣懷風不等護兵過來開門,自己打開車門鉆出來。

「姐姐!」他快步走過去,扶住宣代雲,埋怨著說,「你這是幹什麽?一大早站風口裏。我又不是什麽遠客,用得著鬧這些規矩?」

宣代雲緊緊攥著他的手,著實瞅了半晌,才放心笑道,「還好,沒瘦多少。你前陣子病得不輕,又不許我去看,那不知哪來的西醫,說什麽探訪多了妨礙病人靜養,真真把我給折騰死了。你不知道,你在那裏病著,我在這裏想著,那滋味多鬧心。」

「就是不想你跑動太多,也不想想,你現在可是帶著個小人兒在肚子裏面。」

「早晚等我病了,也不許你來看,讓你也知道一下。」

「別!別!哎,姐姐,怎麽說起這個來了?我不許你生病。」

「呵,你當上副官了,連姐姐生不生病也能管?人小鬼大的。」

兩姐弟一邊說,一邊親親密密地挽著手進了年宅。

宣懷風摸著宣代雲的手腕,涼涼的,還是說,「你實在不該出門在風裏等的。」

「我著急,反正也坐不住。」

張媽在後面小步跟著,笑嘻嘻地插話,「小姐昨晚接了白總長的電話,知道小少爺回來,樂得一個晚上睡不著呢。還和我說,就那麽幾天功夫,好像分開幾十年似的,從來沒有這樣念掛,比當年小少爺到外國喝洋墨水那段日子還難熬。」

「這怎麽同?」宣代雲邊走邊側過半邊脖子,和張媽說,「留洋那時當學生,家裏有錢,要玩要樂都隨著他,也沒有人敢委屈他。現在是進別人宅子,吃住都是人家的,還要看著主人家的眼色,他又病著,叫我怎麽不掛心?聽說過去那裏還是一個王爺的大府邸呢,俗話說一入侯門深似海……」

她也是無心之言,宣懷風卻越聽越不是滋味,強笑著截道,「好啦,姐姐,什麽一入侯門深似海?我又不是……」

他本要說「又不是嫁進去」,猛地想起白雪嵐對自己做的那些事,這話忽然說不下去了。

宣代雲以為弟弟只是不喜歡被人當女孩子形容,也不以為意,笑著說,「得了,好不容易見著面,你就挑姐姐話裏的毛病。我不是因為想著你才這麽說嗎?你不樂意聽一入侯門深似海,可憐天下父母心,這句總該可以聽聽吧?長姐如母,你平平安安,再不要出什麽事情,也就算體恤我了。」

宣代雲這些天在家裏過得也頗快活,身子調理得比前一陣好多了,精神十足,一路說,一路帶著宣懷風進了客廳,兩人坐下,她還沒有停嘴,「我想呢,我們宣家還是有點後福的。可憐你受了這些苦,總算遇上個白總長,真是我們家的貴人。緣分這事,你說怎麽說呢,我是相信天意的,既是同學,又同樣出過洋念過書的,他要是沒出過洋啊,未必看重你留洋回來的本事。就這麽巧,你們又都到了首都,還在我家裏碰上,他還偏偏就缺一個副官……」

「姐姐,你累了,喝點茶吧。」

「……真是寫在報紙上,人家都要當傳奇來看呢。我不累,這是高興的,你也知道,我一高興就話多。」

「小少爺,你就讓小姐說吧,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那張快嘴。」張媽給他們端上茶,把手在藍布圍裙上抹了抹,樂呵呵地直笑,「別說小姐,連我這老婆子也高興呢。瞧瞧我們小少爺,真是大出息了,那車,還有那幾個大兵,排場大得嚇死人,出來街上誰不羨慕地瞅著?要不是小少爺有本事,白總長怎麽會這麽看重你呢。要我說,這都是夫人留下來的根苗,夫人也是愛書的,小少爺就是個好讀書種子,從小就聽話好學,可惜夫人……」

宣代雲知道她說起這個就沒完,趕緊說,「好啦,好啦,我們正高興呢,你別又讓我們姐弟抱頭哭一場。快點給懷風弄點吃的去。」

對張媽來說,天下間最重要的、最好的差事莫過於給宣懷風做吃的,一聽宣代雲說,立即興沖沖做吃的去了。

宣懷風端起茶,熱熱地喝了兩口。

愜意地揚起唇角,溢出一絲微笑。

不由有些感慨。

從前不覺得這裏好,總想搬,現在回來,一下子又覺得這裏比白雪嵐的大宅子好多了,至少還有姐姐和張媽,也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吊膽,防著白雪嵐一時興起,肆意妄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