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(第4/5頁)

宣懷風猝不及防,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,轉過頭來,才發現白雪嵐不知什麽時候把椅子挪到了身邊,剛才說話,嘴巴幾乎就是貼在自己耳朵上的。

他不習慣地把身子往後移了移,皺眉說,「你坐得這麽近幹什麽?我喜歡哪一出,又妨礙你了?」

「好,好,不妨礙。」白雪嵐好脾氣地聳聳肩膀,自己哼著唱了一句,「良辰美景奈何天,賞心樂事誰家院。」又挨過身子來,問宣懷風,「我唱得怎麽樣?」

他唱得確實不錯,宣懷風也不好睜眼說瞎話的詆毀,語氣不怎麽好地說,「和名角都可以一拼了,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拜過師呢。」

白雪嵐呵呵笑起來,「你要是肯收我,我就拜你當師傅。」

宣懷風從前和他打過交道,知道這個人善於把話題越扯越遠,再說下去,不知道會說出些什麽沒頭沒腦的話,站起來說,「謝謝你的戲。戲聽完了,我該回去了。」

白雪嵐也趕緊站起來,「這麽快走幹什麽?可惜了。」

「可惜什麽?」

白雪嵐還沒說完,敲門聲就響了起來。

年亮富帶著太太眉飛色舞的進來,滿嘴誇贊,「要不是托白總長的福,我們可聽不到這麽好的戲。慚愧,慚愧,聽戲聽了幾十年,這次才算長了眼界。」

宣代雲也滿意到了極點,「我知道玉柳花唱的是柳夢梅,不知唱杜麗娘的是哪位,斷不至於是無名輩,實在唱得好。」

白雪嵐說,「是福蘭芝。」

宣代雲驚詫道,「我就說怎麽像福蘭芝呢!原來竟是兩大名角都被您請來了,真不容易。聽說福蘭芝在上海,沒想到居然在這裏出現。」

白雪嵐漫不經心地說,「她本來在上海,剛好過來探望朋友,被我撞巧了,順便請她演這出。幸好,《牡丹亭》她是熟的。」

宣懷風站在宣代雲身邊,低聲說,「姐姐,我們別打攪別人了,告辭吧。」

話才出口,就被宣代雲一邊笑著和白雪嵐搭腔,一邊偷偷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。

白雪嵐全看在眼裏,吩咐夥計多拿兩把椅子過來,再多送水果點心入包廂,請他們坐下聊天。

宣代雲剛剛把宣懷風拉著坐下,又有人從包廂門婀娜進來,朝著他們一笑,還蹲下福了一福,「多謝幾位貴客捧場。」

原來是玉柳花洗幹凈了臉,換過衣服,特意過來謝客。

她名氣大,在行當裏頭算是頂尖角色,連政府處長總長們都常捧她,絕不能當尋常戲子看待。年亮富不算初次聽她的戲,卻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奉承人,「哎呦」一聲,下意識就站了起來,口裏說,「我只是被請客的,可不敢當玉姑娘這樣的禮數。」走上前伸手要扶她。

玉柳花哪肯讓年亮富隨便碰自己,肩膀側了側避過了,站起來後笑靨如花,「白總長這樣大手筆,真讓人受寵若驚。倒不是為了錢,是這份面子難得。日後我會報白總長這個大恩的。」

白雪嵐懶洋洋倚在椅上,拿眼睛挑她,笑問,「要是日後戲癮犯了,想請玉小姐再演一場,不知肯不肯賞臉。」

玉柳花走過來,拿起桌上的茶壺,笑吟吟給各人面前的杯子都斟了,放下茶壺,拿起白雪嵐的杯子遞到他手上,「白總長又存心看人家笑話嗎?」

白雪嵐一臉無辜,「我怎麽存心看你笑話了?」

「還說呢,包了整個戲園子,卻凈挑人家不常演的戲唱。」

「不是唱得很好嗎?」

「那當然,這半個月都在練呢,為了練這出《秘議》,人家連首本曲子都丟生疏了。要是以後觀眾們喝我倒彩,白總長說我怎麽辦才好?」

白雪嵐有趣地呵呵笑,「誰敢喝你倒彩,我把他關警察局去。」

玉柳花眼睛勾魂奪魄地瞅他一眼,「您不是海關總長嗎?怎麽?還兼管著警察局?」

白雪嵐朝她擠擠眼,「警察局長和我熟。」

玉柳花笑著「哦」了一聲,左右看看,問他,「我還是第一次和福蘭芝登台,她的模樣在台上看很標致,不過下台洗了胭脂,似乎就平常了。聽說她在上海名氣還是很大的,您要不要請她過來聊聊天?」

「這次不請她過來了,畢竟你才是這出戲的主角嘛。對了,正好有事想請教,」白雪嵐和玉柳花逗了一會,始終不見宣懷風神色有少許改變,一邊和玉柳花說話,一邊用手往宣懷風那邊一指,「你幫我看看,我這朋友要是上了妝,粉墨登場,是他俊些,還是白雲飛俊些?」

白雲飛是時下一個極俊俏的男角。

宣懷風本來就不好的臉色,立即更糟了。

玉柳花進門時就瞅見在座有個很俊的年輕人,不過素不相識,又有白雪嵐在,不敢貿然關注。聽見白雪嵐問,她轉頭細細打量了宣懷風一番,捂著嘴笑了一會,回過頭來對白雪嵐說,「這話我只對在座幾位講,可千萬不要傳出去,不然我會被白雲飛怨死的。」頓了頓,才回答,「良心話,您這位朋友要是肯拜師學藝,幾年就能壓過白雲飛的風頭了。」